一個小時以前,夜翼覺得那麼多天以來,自己第一次感覺這麼好。不用坐在家裡的地上,盯着天一點點亮起來,再一點點暗下去,忍受着皮膚底下像蟲蟻在爬般的蠢蠢欲動,苦等黃昏的到來。
隻有太陽隐沒在地平線下時,他才能換上夜翼的裝備,化身為布魯德海文的守護天使。
白天的他隻是迪克·格雷森,而迪克·格雷森是不被需要的。
即便是在夜裡,他偶爾也會遇見前上司艾米,複雜的眼神讓他覺得夜翼被再次從他身上剝離,隻留下不知所措的BPD前警員迪克。
在哥譚則不同。他再次成為了大家庭的一員,通訊器裡時刻傳來令人安心的聲音,他不需要考慮太多黑/幫的格局、與警局的關系,隻需要根據蝙蝠俠的分派,趕到犯罪現場解決麻煩。
他願意付出一切去證明自己能夠獨立地承擔起一座城市的責任,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想念和家人并肩作戰的時候。
卡裡棍砸上偷襲蝙蝠女孩的罪犯的後背,夜翼緊接着一個飛踢将他踹了出去:“你的對手是我!”
他喜歡戰鬥的激烈與快速,旋轉、跳躍,把動作交托給日複一日的訓練和多年磨砺中訓練出的本能,忘記生活中的一切,隻專注于風聲,再一次成為自由的知更鳥。他席卷過整個戰局,在混亂裡穿過重重人群,裹挾進不少原本追着蝙蝠女孩跑的敵人。
“嘿,夜翼!别搶我的!”蝙蝠女孩抱怨道。
夜翼隻是哈哈大笑:“我說過,我真的很需要揍些罪犯。”他重重地揮出拳頭,迎接指關節反饋給他的疼痛。
罪犯有的拿槍,有的拿刀,有的用棍或者赤手空拳,他對付起來自然要排出一個先後順序。在折斷拿槍者的手腕時,縱使已經躲避卸力,腰側還是不可避免地挨了一棍。
槍落在地上,被他一腳踢開,餘勢把拿棍的人絆倒在地。
疼痛早就被腎上腺素的刺激給消弭了,夜翼嘴角愉快地上揚,在打鬥的間隙沖着空氣揮舞了一下棍子——當然打了個空。喪鐘還是飄在那裡:“為什麼不拿槍呢?是格/洛/克,經典,我教過你。”
在繳獲下一把手槍的時候,夜翼把它扔得更遠了。
“你在浪費自己的天賦,”喪鐘說,“你會後悔的。”
夜翼确實後悔了,後悔分心去聽幻覺裡喪鐘的廢話,而沒有注意到有人從地上悄悄爬起來,跑到遠處撿起了槍。
他錯過了拉動槍支保險的聲音,等他聽到蝙蝠女孩呼喊“夜翼”而轉身時,槍口已經對準了他。
兩聲槍響,沒有一槍打在他身上。
離他近的一槍落在樓房的外牆上,子彈彈落在地上;另一槍穿過偷襲者的身子,夜翼看着那個寸頭男倒下,露出身後的紅頭罩。
在那一刹那,他感到了手中槍支的重量,瞄準鏡裡的血花四濺和目标的倒地在他的腦海裡不斷重演。紅色的頭罩扭曲模糊,化作喪鐘的面具,他站在那裡,滿身武器,對他說:“幹得漂亮。”
夜翼手一松,拔腿向傷者跑去。
紅頭罩眼睜睜看着夜翼不知道抽了什麼瘋,丢下卡裡棍,往自己的方向沖過來。他罵了一聲,再一次舉槍,接連打了幾個趁機對夜翼出手的罪犯的手腕。蝙蝠女孩見狀跳了過去,把仍然站在那裡的人打翻在地,拿出繩索将他們捆了起來。
紅頭罩把槍放回槍套裡,垂下頭看夜翼撲在被他打了一槍的罪犯身前,用力按住傷口試圖止血。他實在看不慣夜翼這麼重視一個罪犯性命的樣子,更何況這人在上一刻還有殺他,于是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順便說一句,不用謝。”
夜翼沒有回答他,血從指縫裡不斷滲出來,他一隻手捂住槍傷創口,另一隻手從萬能腰帶裡取出繃帶和去甲腎上腺素。經過包紮和注射後,罪犯的出血情況總算得到了控制。
“他差點就死了。”夜翼站了起來,雙手舉在腰前,淋漓的鮮血黏在手上,結成薄薄的硬片。
“是啊,我就該放任他殺了你。”紅頭罩咬牙切齒地說,“雖然我救了你的命,但是沒關系,你一點都不用感謝我。”
夜翼失神地望着自己沾滿了鮮血的手:他作為變節者殺人的時候,他的雙手非常幹淨,不沾染一絲血迹。他隻需要計算好風力角度,扣下狙擊槍扳機,聽到對面的驚呼後,他就可以按照原定的撤退計劃離開。但事實上,他的手上早就沾滿了洗不掉的鮮血。
就和今天一樣。
“你覺得我做錯了?又要來我和罪犯沒什麼兩樣那一套嗎?”紅頭罩猛地推了夜翼一把,“或許我就該看着他殺了你。”
夜翼踉跄着後退幾步,背抵上牆面。
【聽到作戰靴踏在地上的聲音,他掙紮着扶着牆站起來,指甲劃過粗糙的牆面,留下幹涸的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