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在被告知需要去查看你的情況時,是在你被他擄來的第四天傍晚。
這期間他再未去過鎖着你的和室,也嚴令禁止其他人前去給你送食物和水,就算菜菜子和美美子這兩日一直用欲言又止的眼神悄悄瞄着他,他都未曾心軟過。
他心裡很清楚,像你這樣的脾氣就是要吃些苦才肯服軟的。他想你身為六眼,出于自己存在的價值考慮,被囚禁後至多隻能是隻不願歌唱的夜莺,而非氣性大到以性命相抵的麻雀,所以他才安心地叫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隻是他沒想到,事态還真就沿着與他心中所想完全相反的方向一路發展下去。
障子門被打開的輕響宛若一記重錘,無情地敲碎屋内的昏暗靜谧。階旁的燭光已熄滅多時,夏油傑緩了一會兒,才看到靜卧在原地的你——依然是他離開前的那副樣子,面色蒼白得更勝于窗外的月光,要不是毯子下你的胸膛還在輕微地起伏着,簡直要讓人懷疑你已經喪失了生命體征。
他的目光偏向一旁他之前拿來的托盤,其上的食物早已涼透,好在現在是冬日,倒不至于散發出奇怪的味道,不過足以看得出你對它們是一口未動。他簡直都能想象出你盯着它們時憎惡的眼神。
看來是真的氣壞了啊,他可不能怠慢了玻璃一樣的五條妹妹,否則他後續怎麼和悟交代呢。
夏油傑在你面前蹲下來。即使你在兩天前做出的反抗的舉動吓壞了當時和室内的另外兩人,他卻絲毫不在意,反複摩挲着你手感極佳卻熱得燙手的面頰。
正如他所想,你對他的觸碰毫無反應,仿佛面團一般聽話地任由他揉捏,他隻要輕輕用力,就能在你的肌膚上留下一個泛紅的指印。
生病的樣子和他的養女們倒是很像,唯一不同的是,他保護了這麼多年的孩子們,是不會在睡夢中将眉頭蹙得這麼緊的。
“既然來了,就快進來吧。”
在聽到廊内傳來的腳步聲遲疑下來後,夏油傑低低地吩咐了這麼一句。他不用想都知道,那人必定是他剛剛叫人去喊的醫生。
事實果真如此。前不久剛被你威懾過的醫生心有餘悸一般站在門邊不敢靠近,要不是教祖大人發話,他絕對是能拖延就要多拖延一陣的。
前些日子他路過這裡時,還聽到這裡面的少女在喃喃自語,說的盡是些他聽不懂的怪話。
不過要說你最常重複的,果然還是當代最強術師五條悟的名諱——你叫得一聲比一聲輕,一聲比一聲嘶啞,尾音中都透着些凄慘的味道,就算他深知你的危險性,卻也有些不忍心了。
醫藥箱再次被打開,這一次失了你的阻攔,醫生很快就将最基礎的檢查器械準備出來。
帶話的人說,教祖大人隻要求準備最基本的解熱鎮痛藥劑即可,但他還是盡量多備了些藥物可供選擇。他總覺得你的發熱不是出于簡單的理由。
“教祖大人,這手腕之上的……可以解開嗎?”
醫生終是鼓了鼓氣,向夏油傑提出難免冒犯的詢問。
你腕間的金屬裝飾精緻是精緻,可于現在這般場合的襯托下,更像是冰冷的刑具。他在靠近它的同時,感覺到自身的咒力受到了全然的限制,這恐怕不是輕易就能取下的平凡之物。
也是和菜菜子大人、美美子大人年歲相仿的女孩,對其下達這樣的刑罰,教祖大人果真嚴酷。
經醫生這麼一提問,夏油傑竟真的認真思考了起來。不消多時,他直起身,擒住你被綁縛在一起的手,在那鐐铐之上輕按了幾下,就将其解開。
然而這并不代表着他就此放過了你——他為你擺出一個平躺的姿勢,将你原本背在背後的手挪至前方,鐐铐于是又回到了你的腕間。
“這樣就可以了吧?”
醫生不敢多言,為你測量完體溫之後,麻利地埋了針開始輸液。這一次你配合地一動不動,他翻看了你的眼睑,想必你連意識都是飄忽迷離的。教祖大人就是抱着這樣的目的才這樣對待你的吧。
他本該守在此處片刻,以觀察你的情況,但夏油傑屢屢投來的目光無聲地告訴着他,此地他不宜久留,他隻好将醫藥箱合起放置于一旁,準備在門外随時待命。
可就在這時,自你喉嚨中發出的呼痛聲硬生生地留住了他的腳步。
他回過頭,隻見剛剛還任由人擺布的你正蜷縮着身體、皺起眉頭呻吟。不僅如此,你的四肢還在輕微地抽搐,他能夠看到你腕間不斷有咒力的弧光一閃而過,但它們無一例外都被那特殊的咒具所壓制——它反饋出更加強勁的電流,傳遞給你滅頂的痛楚。
“看夠了嗎?”
醫生不敢應夏油傑的話,他聰明地擺出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匆匆地推門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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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其實格外讨厭爬山,不如說,你痛恨一切可以讓你出汗的運動。
但你這次讓無臉的輔助監督将車停在了山下,下車後就一路牽着五條悟的手,沿着盤山公路,從晚霞欲漸濃郁的逢魔時刻走到天色轉為深邃的墨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