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五條悟返回「帳」内,又帶來兩則壞消息。
“這個「帳」真是很煩人啊,居然從外面也沒法打碎!「蒼」都快把這一片拆了,這個東西居然一動不動!”他的表情滿是不耐煩。
朝露透倒沒有太大情緒波動:“不會是輸出了很多咒力吧……沒關系嗎?”
“擔心我嗎?”見朝露透點頭,五條悟皺緊的眉頭松了一點,“沒關系,我這邊沒什麼需要你在意的!”
他走近後将封進刀鞘的「業火」還給朝露透,又說:“對了,這團破火的狀态很奇怪。即使在「帳」外面,它還是出不來,因為你的咒力一直在壓制它。”
朝露透正蹲在平野身邊,聽到這話猛一擡頭:“怎麼可能!”
想要壓制「業火」的力量,除了用她的咒力激活刀鞘的功能外,就隻有直接對刀具本體釋放她的咒力了。但無論是哪一種方法,都必須保持她和咒具的直接接觸,一旦分開是絕不可能繼續壓制的!
五條悟點點頭:“是啊,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懷疑這個「帳」的作用比我之前推斷的還要複雜,可能是針對你的咒力,讓你的咒力無法獲得自由,而火和你之間有一部分混合的咒力聯系,就被牽連了。”
朝露透後背一涼。
“但是這就很要命了啊。要做到針對某個人咒力的地步,得對你的情報掌握到非常精細的程度。問題是,這種「帳」我可以弄出來,你爸爸應該也可以,其他任何人弄出來根本不合理!”
“嗯……”
“而且啊,我的命才是排榜首的吧,但是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用心的刺殺!這種程度的陰謀拿來殺你這個第二名,完全不合理!”
這番話讓朝露透噎住了。她很想吐槽,好勝心能不能不要用在這方面,被詛咒師懸賞是什麼值得炫耀的成就嗎?
但五條悟接着說出了另一番值得吐槽的話。
“還有個奇怪的地方!一般來說強者都會直接沖上來打架吧?就算實際上很弱,但對自己盲目自信的也會沖上來吧?陰謀詭計什麼的,隻有特别自卑的家夥為了抹消絕對的實力差距才用。但是能接單來殺你的人,有可能會自卑嗎?”
“……沒有‘一般來說’。隻有悟這麼想。”朝露透直言不諱,“隻要想保證自己絕對能赢,強者也會不擇手段啊,甚至可能用不光彩的戰術。隻是悟你沒見過而已。”
“難道你見過?”
“有啊,比如去年那次,我也和你說過。禅院直哉在岚山為了搶咒靈的最後一擊,突然對我同學的方向用投射咒法,害我以為有咒靈,注意力分散,讓他得逞了。”
“這個笑話不好笑。禅院直哉也配叫強者嗎?他和你打都隻能打成平手。”
自打岚山徹底結仇以來,任何人把那個讨厭鬼和她相提并論,朝露透都會不高興。然而現在朝露透遇到了更令她不高興的事情,也就不在意這種小細節了。
她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說:“扯遠了,悟。我其實有一個想法——為什麼,這種針對我的「帳」會出現在對我而言是詛咒的地方呢?會不會是,「帳」的條件可能并不複雜,隻不過它出現在這個地方……它就可以借助這個地方的力量困住我呢?”
朝露透認為不該有詛咒師知道小春日和。
這裡與她的關聯是不可能調查出來的。先不論她自己對這個地方的名字都記憶模糊了,隻看五條悟給她的能搜集到的情報,也是不可能查到她身上的。
小春日和酒店事件的所有情報早在事發當年就全面封鎖,存檔的調查案卷機密等級是隻允許總監部高層中三大家族的長老查閱的特級,家主都沒有權限。案卷中還隐去了很多重要信息,比如沒有提起任何人名,一概用“幸存者”“詛咒師”和“特級咒術師”指代。就連流傳在外的怪談,内容也經過精心組織和設計,避免無關人員觸碰到真相。
總監部操控信息流通的能力毋庸置疑,所以朝露透想到第二個可能——是知情者幹的或者知情者透露的。
可是現在還活着的事件親曆者隻有她,而除了調查組的咒術師和四宮緣,她沒有和其他人交代過小春日和裡發生過的事。四宮緣可以直接排除,至于朝露家和當時參與調查的普通咒術師據說都立下了不能以任何形式洩密的束縛,似乎到了隻要說出關鍵字就會立即暴斃的程度,應該也是可以直接排除的。隻有對三大家族當年那些知情者沒有過約束……難道是他們嗎?
可是,他們又有什麼理由非要置她于死地呢?她是不是想太多了?
朝露透有點焦慮地閉上眼。當下感知範圍中的情緒一刻不停地向她湧來,難以忍受的頭痛和自身的負面情緒讓她頭暈眼花。
這樣下去不行,朝露透想,走進去一定會有糟糕的情況出現,比如再次看見那隻眼球咒靈。
但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她已經被困在這個地方了,隻能往裡走才有可能找到出去的辦法。
五條悟突然拍拍她的頭。
他一點也不糾結這種問題,說:“等抓住那家夥,直接審問吧。現在就算想破腦袋也不一定是對的,隻會浪費腦力。”
身為被針對的對象,朝露透沒法這麼寬心。她可不認為敢當着五條悟的面設置一個條件刁鑽的「帳」的詛咒師到時會被吓到老實交代,沒準會和她上次殺的詛咒師那樣糊弄過去。
這時,她忽然想到,因為「衆生心咒法」并不适合在實戰中使用,所以她戰鬥時使用的術式通常都是「業斬」。雖然說目前她的咒力順利使用「業斬」,但其實隻是借用術式而已。她的血、咒力和意識與「業火」的咒靈有複雜的聯結,導緻他們之間沒有秘密能力存在的空間可言。隻要咒靈不反抗,再加上她自己順利領悟招式要點,她就可以使用「業斬」。
而這和術式刻印在她身體裡屬于她的情況不一樣,所以「業火」現在咒力被壓制,她拿不住自己還能不能使用「業斬」。朝露透決定需要測試一下。
她站起來,先向他确認:“所以說,我們要進裡面去,是吧?”
“是啊。總不能在這裡幹站着。”
“平野小姐呢?該怎麼辦?”
五條悟便低頭看了平野一眼。大樓裡一定有咒靈,絕不可能帶着平野一起進去。他現在不可能再丢下朝露透離開一次,所以平野也不能被送出去。
不過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主樓大門前泊車的平台,應該在不久前就被清理過,是門外最幹淨的區域,平野其實可以繼續待在這裡。
“簡單,給她丢個結界。我來。”五條悟說完又緊接着吐槽道,“等下。這種事以前不都是你在做嗎?”角色颠倒了,他有點不習慣。
朝露透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回應。五條悟說得沒錯,如果是正常狀态的她,碰到需要保護的人,一定會直接動手去做,根本不會在意他的意見。如果她現在心情夠好的話,大概會順着五條悟的話打趣“這可是給悟耍帥的機會啊”。
身體狀态和精神狀态都比較糟糕的朝露透選擇了轉移話題:“悟,平野的姐姐也在裡面吧?你說平野暈過去前說看見了她姐姐,是真的嗎?”
五條悟盯着她說:“之前确實有在四樓一扇窗戶裡看到一張人臉。但誰知道是不是她姐姐。反正在裡面遇到普通人就全部丢出來就好了嘛!”
五條悟都這樣說了,朝露透就沒有繼續提議“要不要找一下平野小姐身上有關她姐姐的線索”,沉默地點點頭。
沒想到沉默也會引來五條悟的吐槽:“哇,這次你居然不吐槽我嗎?‘太直接了’‘太粗暴了’之類的。”
朝露透有點哭笑不得:“因為這種很危險的行為悟是不會做的啊。而且我又不是吐槽役,悟也不是呆役啊。”
五條悟睨她一眼,嘟囔着“算了,至少能說話”,就去設置結界了。
※
因為嫌翻窗麻煩,五條悟用一發「蒼」将玻璃門和門後的各種障礙物全都碾碎。最後「蒼」明顯擊中了樓房内的什麼東西,廢棄大樓搖晃了幾秒鐘,好在天花闆和承重牆安然無恙。
朝露透原本想測試一下「業斬」還能不能使用沒了機會,遺憾地扁扁嘴。
剛走進灰塵撲撲的破敗大堂中朝露透就發現,經過「蒼」的吸引力清場,幾乎沒剩什麼咒力和輕盈的情緒了,這讓她放松了一點。不過「蒼」也徹底摧毀了大堂,眼下這間大廳已經變成了一座小型的建築垃圾場,滿地都是混凝土塊、磚塊和家具的碎片,隻能從牆壁上殘存的部分牆磚和燈罩窺見曾經雅緻的裝修風格。
忽然,五條悟“欸”了一聲。
“阿透,那兩個地方都有咒術使用後的殘穢,還都挺新的。我都有點在意,不過先查哪一個我都無所謂。”五條悟先後朝兩個方向揚了揚下巴,在昏暗光線中依然耀眼的藍眼睛向朝露透遞去詢問的眼神,“你來決定吧。先去哪邊?”
交給她選,是兩邊都暫時沒有危險的意思嗎?朝露透一邊思索一邊舉起刀鞘照亮自己的視野。
五條悟示意的右側,應該是指距離他們五米以上的完好無損的區域。那邊似乎原本是茶座,地上倒着一片桌椅櫃子,十分淩亂,還散發着一股死亡的氣息。所以即使那個方向還有一扇半開的防火門,而五條悟多半是說的那扇門後可能有術師的蹤迹,朝露透也不想過去。
至于他示意的前方,其實并沒有好到哪裡去。那裡有一座結構殘存的旋轉樓梯,而旋轉樓梯前原本應該是有兩部電梯的,但現在一樓的部分完全消失了。五條悟說的“去”,沒準是順着電梯殘存的玻璃牆往上走。朝露透懶得猜電梯的現狀和剛才的「蒼」有沒有關系,隻知道電梯附近也散發着死亡氣息。
兩個方向都死過不少人。朝露透哪邊都不想去。但如果非要她選一個的話——
“我想先在附近轉一轉。”
她選擇拖延時間。
說是轉一轉,其實朝露透隻能去入口左邊的前台轉一轉。
前台區域應該是大堂内為數不多完整保存的區域,幸運得匪夷所思:前台前面不遠的天花闆破了一個大洞,沒波及到它;前台側邊原本有一排鐵杆做的隔離牆用來隔離入口和前台,但看痕迹,那排鐵杆剛才代替承受了大部分「蒼」的攻擊,前台隻有很小一部分邊角損壞了。
“這裡好髒啊。你真的要進去?”還沒繞到前台後,五條悟就看到了鋪滿地闆和牆上飛濺的血迹,忍不住感慨,“這個出血量,絕對死過人。”
朝露透點點頭,堅持要往前台内側走,并補充說:“應該隻有一兩個死者。氣息比起其他地方太淡了。”
這就是朝露透選擇這裡的原因。這裡的死亡氣息非常稀薄,相對而言帶給她的不适感沒其他兩個方向嚴重。
五條悟随意點點頭,并不在意朝露透的糾正。無論這裡的死者是多少,對他來說都隻是一個概念,總之是一些不該死在這裡的人因為運氣不好死掉了。即使是他也會覺得那些倒黴蛋實在可憐。
朝露透慢慢走到前台正中央的位置,手指忽然碰到了什麼東西。觸感像個球體,濕漉漉的,還有彈性。
朝露透定睛一看,是一隻人眼,虹膜是柘榴色的。那隻眼睛剛才被她碰得側翻了,現在竟然自行轉回來,目不轉睛地回視着她。
對視的那一瞬,朝露透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些畫面。
她先看到了一個亮堂堂的,構造和現在這個完全一緻不過更加幹淨整潔的前台。那個前台外人來人往,站在前台後的幾個臉上沒有五官的女服務生不停向客人欠身。
但平靜祥和的畫面并沒有維持太久,突然又切換成了悲慘的場面:黑暗降臨,燈光黯淡,前台後的地闆上倒着一個女服務員,脖子上插着一個閃爍着邪惡光芒的東西。一本綠色封皮的冊子掉在她腰上,從她身體裡流出的血液在地闆上蔓延,最終浸濕了一隻不停顫抖的小腳……
就在朝露透的注意力完全被血迹吸引時,一張臉突然倒懸着撲到朝露透眼前,占據整個畫面。那是一張一半長得像咒靈的人臉,露出溫和的微笑。
“哇!”朝露透被吓得魂飛魄散,大聲慘叫着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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