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遙笑着答了聲好,又把手機丢在了沙發上,趿拉着拖鞋往餐桌旁走。不過這次,把消息提醒打開了。
睡前再看手機,之後他沒有再發來消息。明天清早他們要開車回鄉下,七點鐘就得起床,江遙定好鬧鐘,給他留言:「明天早起,我要睡了。」
「沒回就是沒看到,不要太想我。」
想了想又補了兩個字:「麼麼。」
程緒停好車,才看到江遙的信息,眼裡閃過絲笑意,回她:「晚安。」
如今鄉下家家戶戶也都買上了代步車,并不寬敞的鄉村公路上,老司機們互相比拼着技術,有些外地車牌返鄉,有人開慣了城裡寬敞的公路,這會兒橫在一旁進退不得。
有熱心的鄉鄰搖下車窗指揮,好不熱鬧。路上碰到生面孔,會有人上來問是誰家的親戚。有位姑娘帶準老公回家,被人圍上來看新女婿,直鬧了個大紅臉。
江遙看老江熟練地操作着方向盤,心裡悄悄琢磨,這路讓程緒來開,不知道技術如何。如果還得喊人來指揮交通,那就糗大了。想完她又拍了拍腦袋,嗤笑自己想太多。
外公外婆年近七旬,身體卻還很硬朗,江遙看着他們灰白的頭發,強忍住了哽咽的聲音。小時候的很多假期,她都在這裡度過,畢業後,她再也沒有回來過。兩位老人卻歡歡喜喜地拉着她的手:“囡囡也來了。”
小時候一起玩耍過的兄弟姐妹,聯系其實已經并不多,大家矜持地互相問好,克制地訴說着近些年的成長。
有個還在讀小學的表妹卻很喜歡她,嘴巴噼裡啪啦講個不停,說學校裡有很多同學都是她的粉絲,很羨慕她有個這麼厲害的表姐。
當着這麼多親戚的面,江遙尴尬得直想逃。找了個借口出了門,在鄉間小道上四處亂晃。
路上又遇到了個鄰居,江遙不認識,來人卻很熱情地跟她打招呼,“我小時候還抱過你呢!”
江遙微笑着問好,又偷偷折回了家。跟在喬女士旁邊,聽她和親朋寒暄,或者去廚房幫忙擇個菜。小表妹卻黏上了她,走到哪跟到哪,看得大家直想笑。
等到晚上回房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臉已經笑僵了。找到某人的頭像,問他:「在幹嘛?」
他直接打來了電話:“怎麼,無聊了?”
江遙不免覺得好笑,房間隔音并不是很好,她輕聲反駁他:“怎麼,不無聊就不能找你了?”溫軟的嗓音透過電流模糊着傳來,聽起來倒像是在撒嬌。
他沉默了下,“随時恭候。”
江遙于是又跟他說了說這一天的見聞,那邊偶爾有紙張翻動的聲音,她問他在幹什麼。
程緒阖上手頭的文件,關上了書房的燈,坐到客廳沙發上,揉了揉眉頭,告訴她等會兒就睡了。
電話裡有腳步聲傳來,聽起來空蕩而寂靜,江遙想了想,還是問:“你還不回家麼?”
他低低嗯了聲。
她不知道他的生長環境,其實并不應該強加幹涉,看他這樣,又有點不太好受,一句話沒過腦子,等她反應過來時,手機裡唯餘一片靜默。
她說:“下次有空來我家玩好不好?”
他愣了許久,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扯起嘴角笑了笑,“好啊,下次一定。”
她這關愛弱小的毛病,真是讓人頭疼。
臘月二十九,程家早已裝飾一新,從大門開始,就貼上了春聯、福字,一派富麗堂皇喜氣洋洋的模樣,越往裡走,越見精緻考究。
明天就是除夕,餐廳裡,氣壓卻很低。家裡的女主人愁眉不展,男主人識趣地不敢自讨苦吃,傭人們盡可能放輕腳步,怕驚動主人的沉思。
趙姨探頭看了眼,沉沉歎了口氣。近些年許婉清一直試圖修複母子關系,程緒卻軟硬不吃,問到頭上,也隻會打太極。漂泊的打工人都陸續返鄉,同在A城,他卻隻會在大年三十出現在家裡的餐桌上。
程元峰從最初的怒不可遏,到後來的置之不理,這麼多年,父子關系一直不冷不熱維持在點頭之交的範圍裡。碰上他情緒上頭,程緒隻會轉身就走。
許婉清又歎了口氣,趙姨也悄悄跟着歎了口氣,程元峰皺着眉頭,正想說點什麼。餘光裡,有人正往這邊走。
早餐時間,程緒突然一聲不響出現在了家中。他臉色一沉,正想出言教訓,許婉清顧不得矜持,猛地一下站起身,上前拉住了他的手:“阿緒,你回來了。”
觑了下他的臉色,她問得小心:“這幾天就待家裡不走了吧?”
程緒将外套交給等待的傭人,帶着她重新坐回了餐桌,“嗯,年後再說。”
整個空間的空氣開始重新流動。程元峰哼了聲,繼續手下的動作。
江遙起床的時候,看到他給她的留言:「我今天回家了。」
她回他:「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