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舒欣從房間裡出來的嬸嬸們,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拿出手裡的白布證明了舒欣的清白。與此同時,在場的鎮子裡面半數以上的人看着徐家母子倆的眼神都是憤怒的,舒欣這小姑娘是他們親眼看着長大了,而這對外來者母子卻把一個好好的姑娘逼到這份上。這時候,大部分鎮民已經傾向于相信舒欣,而慕先生的出現則為舒欣提供了最重要的證據。
慕先生和舒欣商議後,舒欣拿下頭上的木钗。這時好多人眼尖,已經認出這根木钗是曾經舒大夫每天戴在頭發上的,這是他的某個生辰時,舒夫人親手制作的,舒大夫每天都戴在頭上,并且逮着機會就要跟大家炫耀兩句的。
慕先生接過木钗後閉目感受一下,然後對着舒欣點點頭。
當舒大夫以鬼魂的形式出現後,一切就不用多說了。
徐立所否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舒大夫的确跟他提議過,以後讓舒欣成為坐堂醫師,他負責其他的工作。也就說明了,在舒大夫眼裡,徐立學了這麼些年也不如舒欣,不足以成為一名合格的醫師。在說完這個提議的幾天後,出診回來的山路上,徐立趁着周圍沒人之際将舒大夫推下山,更是親手推下好些巨大的石塊,甚至小心翼翼的下到山底,眼睜睜看着舒大夫在他眼前停止呼吸,這才回到鎮子上求救。
慕先生召喚完舒大夫的鬼魂後,玉手一招,舒夫人的镯子從徐家嬸子的手腕上自行脫出,飄到慕先生的掌心,然後舒夫人的魂體也被召喚出來。
舒夫人得知夫君墜崖而亡暈倒後雖然撞到頭,但是并沒有受多大的傷,可是喝完徐立親手熬的藥後,她忽然不能說話不能動,隻能躺在床上。第三天晚上好不容易好點,她艱難的要從床上爬起來,結果被推門進來的徐家嬸子看見,徐家嬸子并沒有過來攙扶她一把,而是鎖緊門窗,把她摁到在床上,然後拿起一邊的被子直接将她活活悶死,死前舒夫人聽見女兒在門外的聲音,也聽見徐玉連拖帶拽,強行把女兒拉走的聲音,舒夫人死不瞑目。
至此,舒家夫婦死亡的真相就已經全部展現給大家,徐家的三個人,誰都不是無辜的。
徐家母子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徐家嬸子雙腿無力的跪坐在地上喃喃自語,“都過去這些年了,他們怎麼還在呢?他們怎麼還沒走呢?”
這裡的他們是指誰,在場的人都知道。
慕先生回答了她的疑問,“你自己也是母親,假設你還有别的親人,你臨死前将兒子女兒托孤給别人,結果你死後發現你的家産被别人全部霸占,你的兒子女兒被當作奴仆一般随意欺壓淩辱,你在知曉一切後,你能自顧自的去投胎過自己下輩子的日子嗎?”
淩霄鎮的鎮長這個時候站了出來,對着舒欣深深彎下腰,又對着雲安之施了一禮,“我們有眼無珠,任由舒家姑娘受了這麼多欺壓。從今天起,徐家母子将被驅逐出淩霄鎮,少宗主,你覺得可以嗎?”
雲安之無語的歎了口氣,問她幹嘛,她是苦主嗎?雲安之後退一步,把她身後的舒欣讓了出來。
舒夫婦的靈魂一左一右站在她身邊微笑着,他們的手一邊撫摸着舒欣的頭,可是隔着兩個世界,他們根本感受不到彼此。舒欣的眼淚從他們出現後就一直沒停過。這個才十四歲的姑娘,父母雙亡那天起就沒有再哭過。
徐家三人在背後那般欺負她,當着她的面将她和母親的妝屜掠奪走她沒哭,冬天讓他們穿棉她穿布,為了不在自己家被活活凍死,她在廚房裡熬過去一個又一個的冬天的時候她沒有哭。徐玉将她趕出自己的房間,一家三口以守孝需要吃苦為名逼她住進柴房邊上的雜物間的時候她也沒哭。這些年清明、中元、冬至,她連燒紙都要躲着他們,否則他們上來就是一腳踹散火堆說晦氣。
舒欣這些年所有的淚水都忍進肚子裡,直到這一刻,知道父母一直在自己身邊根本就沒有離開過,舒欣終于可以哭,敢哭,能哭了。
淩霄鎮的鎮長,舒欣的街坊鄰居看到舒欣此刻的痛哭,他們中好些人這才低下頭。大家就是一牆之隔的鄰居,舒欣的所有遭遇他們真的就一點都不知道嗎?尤其是舒大夫夫婦的靈魂面前,他們不敢再有謊言,沉默是他們此刻的,也是一貫的做法。雲安之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淩霄鎮鎮長一眼,隻說了一句,“如果你就這麼繼續不作為,淩霄鎮可以換一個鎮長。”
淩霄鎮鎮長臉色大變,拼命搖頭。雲安之拿了一紙傳音符,當着所有人的面在給淩霄鎮辦事處的傳音符裡留下一句話,“淩霄宗在西域各地的辦事處可以不參與管理鎮子裡凡人的正常生活,但是如果坐視罪惡的發生,無視無辜者的苦難,任由凡人被欺壓到求告無門的情況下,依然高高在上的以為自己是修士就能超脫塵世外。無視罪惡等同于支持罪惡,坐視不管不如徹底沒資格管。這三年,淩霄鎮辦事處的主管修士速回宗門,問罪!”
淩霄鎮的主管修士被封印修為後當衆杖罰三百,然後被關進執法堂的黑牢十年。
杏林峰醫師出手廢了徐立一身醫術,關于這些年的所有醫學相關的記憶被全部摧毀,他徹底忘記了這門技術,成為一個沒有任何技能的普通人。這是舒大夫給他的處罰。
舒夫人給這對母子的懲罰是,讓人在他二人臉上刺字,有了這個刺字後,所有人看到刺青都知道他們犯下罪事,他們未來的人生永遠活在别人的鄙夷的目光中。
徐玉帶着她的嫁妝拿着一紙休書被夫家趕出門。
鎮長做主,帶着人收走所有舒家的東西交還給舒欣,然後這母子三人就象當年來的時候那樣,隻能拿着幾身衣服被從淩霄鎮驅逐,以後他們的消息就再無人關注了。
舒欣恢複了那道牆,重開舒家醫館。接下來的二十年裡,她每個月一半的時間在淩霄宗擔任醫師助理,同時跟着杏林峰的醫師學習更多的醫術,一半時間在舒家醫館擔任坐堂醫師。她終身未嫁,隻在四十歲以後收養了幾個孩子,傳授他們知識,更注重他們的品行。在這些孩子中選擇最合适的三個孩子讓他們繼承她一身的醫術,并把舒家醫館交給他們。
舒欣在六十歲出頭的時候,在睡夢中安靜的離世。她停止呼吸的那天,她院子裡的一棵桃花樹倒了。這棵樹是她出生的那年,舒大夫親手種下的,當種下桃樹時,舒大夫邊抹着汗水,邊絮絮叨叨着:“吾家有女,灼灼其華,宜其室家,一生欣悅。”而在他身邊,舒夫人抱着還在酣睡的,才不到兩個月的舒欣。夫妻倆對視一眼,又看向懷裡睡得憨憨的小女兒,一起笑了。
這是一對父母對于愛女的祝願。
雖然舒欣這一生都沒有嫁人,尤其是那三年的磨難後,她的這一生,自由且舒心,淩霄宗和她那一身的醫術成為她真正的立身之本。舒欣逝世後,她的弟子們将她所有醫術著作成書,按照她的遺願,在書裡将她所有研究出來的案例和對應的方子都公布其中,舒欣的醫書從西域暢銷到其他三域,幫助無數醫師救助了數不清的患者。
淩霄鎮的舒家醫館一直流傳下來,從舒欣的弟子之後,還能成為舒家醫館的坐堂醫師,必是人品醫德皆為出衆之輩,每一個坐堂醫師在死後更是将一身醫術毫無保留的公布出去。舒家醫館成為凡人心目中的杏林聖地。
舒欣離世的時候,隻帶着父親的木钗和母親的镯子。她下葬那一天,淩霄鎮集體自發的為她送行,連當時已經成為淩霄宗宗主的雲安之都特地出現,送了曾經的故人最後一段路。
淩霄宗更是在舒欣的這件事之後,所有辦事處都進行整改。依舊是不主動參與管理凡人間的事。但如果凡人上門求助,或者在他們眼前就有惡事發生,淩霄宗的修士不許坐視不管。
雲安之的一句話被制成牌匾高挂在每個辦事處主管修士的頭頂:修士不淩駕、不超脫于衆生之上,修士同屬衆生之中。
這件事一出,很快在仙門百家激起軒然大波。修士雖然生活在凡世,但不管凡世是公示。這些年,在淩霄宗的影響下,越來越多的修士已經不覺得修士就是比凡人高貴,但淩霄宗此舉意味着他們将大肆參與凡間俗世之中。于是,淩霄宗收到了一份來自東域九玄宗、南域百花宗、北域山海宗的聯名信,信上隻有一句話:淩霄宗目前是打算成為凡間的宮門嗎?
目前,凡間的宮門。
尤其是宮門,而非公門。
這是其中的關鍵點。
仙門百家的宮門是什麼結局,宮門僅存的兩名後裔還在淩霄宗學習呢!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裡面的深意讓人不寒而栗。
雲安之拿起毛筆回複了八個字:鋤奸扶弱、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