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信上下端确實是有一蘭花圖樣,信上還寫了雲老太太是如何知曉了周韻遲的身份,如何逼迫阿蘭去周家送信,碧桐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寫的一清二楚。
喬氏又道:“早年家濟艱難,日不裹腹,阿蘭她爹和她弟弟又生了病,不得已家裡才把她賣給了人牙子,萬幸她進了侯府,阿蘭是個好姑娘不怨我和她爹把她賣了,在侯府定下來後,她就四處托人來了封信給家中,後來她爹和她弟弟還是走了,全家隻留下了我一人,我便上了金陵尋她,所幸我刺繡不錯,來了金陵就在一間裁縫鋪子尋了個活計,這才在金陵安置了下來,想着将來攢夠了銀錢就接她回來,哪成想她就這樣沒了命…”
喬氏一時悲拗,又哭了幾聲,捏着帕子雙目淩厲恨道:“我家阿蘭賣進了侯府要是犯了錯主子打罵我們都認,阿蘭盡心服侍了雲老太太多年,雲老太太佛口蛇心竟狠心害了她。您現在是侯府的二姑娘,雲老太太當初想害就是你,她又害了你的養父母,燒了你周家的院子,這血海深仇姑娘不報?”
喬氏的話直戳周韻遲的心口,讓她心裡發痛。
阿泗背對着周韻遲幾人,面朝着包廂的屋門盯着屋外可否有人偷聽,額頭卻出了一層細汗。
喬氏見周韻遲不語,往前跪了兩步,急道:“二姑娘在府中金尊玉貴的養了幾日,難道就忘了這仇?”
周韻遲慢條斯理的收好信,把信塞到了袖子中,平靜道:“自然是要報的,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她的語氣很輕,很淡,可聽着就是有種狠下心來的決心。
喬氏放下心來,“姑娘既下了決心,将來若有我的用處絕不推辭。”
“阿泗”周韻遲喊了一聲。
阿泗有些膽寒的轉過身。
“去樓下找店家要些紙筆。”
“哎”阿泗應了聲拉了門出去後,喬氏道:“姑娘是想讓我立下字據,将來好上堂做個人證。”
周韻遲抽回端茶的手,越發覺得這位喬娘子不是個普通婦人,她似乎把自己想做的事全部料想到了,方才她的哭求隻不過是想看看自己報仇的決心,而自己今日來見她興許也在她的籌謀之中。
周韻遲給銀瓶使了眼色,讓她把喬氏扶起說話。待喬氏坐定後,她道:“我想知道,娘子是如何知道我是周家姑娘的。”
喬氏一笑,“二姑娘,那日魚玄胡同大火我也在場....”
喬氏話說了一半,周韻遲心裡升起擔憂,“看來那日的大火裡,混了許多不該有的人,不知其中可有老太太的人。”
“二姑娘,你手裡的那封信,是阿蘭托一孩童來鋪子裡給我帶了信兒,讓我趕緊離開金陵,我打開信裡一瞧便知道大事不妙,本想還去侯府探探,可當夜周家就起了火,我便知今生今世再也見不着女兒了,大火第二日城門一開我就去了鄉下躲了一段時日。”
喬氏停了話頭思索一下,“依我看雲老太太并不知她害的是府裡原先的二姑娘。”
銀瓶對喬氏抛下女兒逃命的事頗為不屑,世間哪有這樣的母親,嘴角向下瞥了喬氏一眼。
喬氏瞧見銀瓶的小動作忽的激動起來捂着心口道:“若我能救自然想與女兒在一起,可我救不了……與其螳臂擋車不如釜底抽薪,當日我若去了侯府鬧事,隻怕如今早沒了性命,還不如留着這條賤命為女兒報仇!”
說罷又掩面而泣。
銀瓶呆立在一旁,那是她的心裡話,喬氏猜到了。
周韻遲身負血海深仇,面色也和喬氏一樣慘痛,口中一時不出什麼安慰的話,隻能默默的等她哭完。
阿泗從酒樓那裡要來了紙筆。
喬氏二話不說,執筆寫下今日自己的證詞,後咬破手指按下一個血印。
阿泗眉間一皺,瞧着那血印他就覺得自己手指發疼。
白紙黑字上頭還帶着血指印兒,怎麼也做不得假。
周韻遲小心把那封信和證詞收好,瞥見證詞上喬氏那一手好字,“喬娘子這字着實不錯,不知家中以前是做什麼的?”
喬氏不避諱,也不隐瞞,“未嫁人前我家曾是教書先生,後來家道中落,尋了個夫家,家境倒殷實隻是後來老家城中又得了時疫,全家僥幸活了下去,丈夫和兒子卻落下了病根。”
周韻遲微微張口吃了一驚,怪不的她覺得喬娘子身上有幾分書卷之氣。
世道不易,從書香門第到今日這番地步,着實吃了不少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