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雨風與紀懷皓先是被忠安郡王在門口關心了一回,紀懷皓便被打發回房,羅雨風則是跟着忠安郡王走了。
二人去了主君内院罩樓,樓内齊齊擺着許多桌案燭台,與忠安郡王府一貫的風格一緻,沒有過多的顔色裝飾,倒顯得肅然端莊,顯然又是個議事的地方。
忠安郡王繞過了側方的山水屏風,進了一件小室,室内也布置着桌案,似是為了不方便露面之人設置的。
她放下了燈籠,走到一旁的燭台邊,拿下了上面的殘蠟,然後抽出了髻上的一根銀簪,插入了燭台中央。
看不到一絲縫隙的燭台竟吞沒了那根簪子,隻聽“咔嚓”一絲輕響,椅子歪塌了一寸。
羅雨風将它挪動到一邊,掀開了灘羊毛的地衣,便瞧見地上露出了個方形黑洞。
忠安郡王将燈遞給了她,一恍一熄的燈光下,依舊是一副堅定的面孔,好似不僅是對自己,也是對面前的女兒。
“去吧。”
羅雨風點了點頭,提起燈,撩開下擺進了地道。
許是為了隔音,這地道挖得很深,螺旋而下,叫人記不住方向,也看不到盡頭。
她踏下了最後一節台階,面前是一個突兀的拐角,腳步一轉,繞了過去,便見一群影影綽綽的人齊齊看向了自己,打頭的妙齡女子麥色肌膚,眸光明亮,正是烏金。
“娘子來了!”
衆人躬身施禮,然後左右避開,讓出了一條路來。
羅雨風沒什麼表情,蒼白的膚色在這幽暗的地下密室中更顯詭怪。
她裙擺輕揚,穿入人群,四面八方細碎的憋悶聲漸漸清晰,直至椅腿與地面觸動,她施施然地坐了下去。
眼前是一片鐵栅,裡面有五六個面目模糊的人,因着羅雨風眼力不好,所以看不真切,但能嗅到一股子鐵腥味兒,不用看也知道他們是什麼模樣了。
她抽了抽鼻子,聲音低柔,與這陰冷的場景格格不入。
“就這些?”
烏金有些懊惱。
“他們逃跑的本事未必有多好,自盡的速度倒是一流!這些還是因為中了娘子的蛇毒,所以反應遲鈍的。”
羅雨風倒未責怪下屬,隻點了點頭。
“什麼毒?”
這問的自然不是自己的蛇毒,而是他們自盡的毒。
做死士的,常常在牙間藏着劇毒,方便随時赴黃泉,以效忠主人。
烏金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木匣,打開一瞧,正是顆小小的毒丸。因這藥是從旁人嘴巴裡扣出來的,烏金并沒有直接将它遞到娘子眼前,還貼心地在一旁備了副手套。
羅雨風:……
她難得這般心細。
一雙手伸了出來,将手套帶上了。然後颦起了彎眉,細細地瞧了瞧。
藥丸外面的是膜,裡面的才是毒。
再普通不過的鶴頂紅……
“可說出什麼來了?”
烏金為難地搖了搖頭。
這倒令羅雨風有些意外了。
她這别的不多,就“刑具”最是豐富,并不拘泥于刑部那些拷打犯人的東西,因為死物活物都有......
百足在濕潤溫熱的猩紅溝壑裡穿梭,勾起又落下,将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動進耳膜,炸的人頭皮發麻。
“唔......嗚嗚!”
牢内一人倒在了地上,拼命掙紮。
羅雨風擡了擡下巴,便有人上前,扯出了那人口中的白布。
羅雨風意外地沒有聽見哀嚎聲,隻有一聲咀嚼,然後便是關節被卸下的聲音。
烏金收回了拆人下巴的手,聳聳肩:“就是這樣,總是咬舌自盡。”
羅雨風眸光默了默,沉吟道:“用解憶吧。”
聞言,烏金狠狠地點了下頭,頗有些躍躍欲試
羅雨風看向她。
“小心些,不用留活口”
這話說得古怪,烏金卻理所當然地聽懂了,娘子說小心,不是為了别人的性命,而是在關心驅使解憶的自己呢。
她粲然一笑,膚色襯得牙齒十分白亮。
“娘子放心!”
羅雨風起身,衆人再次躬身相送,目送她消失在通道盡頭。
待羅雨風回到斜明院,随意用了些膳,沐浴更衣,再躺在了床上,已經要夢遊他鄉了。
恍恍惚惚地,她瞧見一人披着發,赤着足,正抱着枕頭站在她床前。
不是小皇子又是誰?
這人的耳垂還沒有愈合,白日裡又被梓君揪了一遍,如今紅彤彤的,與他身上那股子貴氣天成的疏離形成了天壤之覺。
又是那個她喜歡的音色。
“懷皓可否歇在梓君房中?”
羅雨風愣愣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夢。
因着困意,她的聲音比平常更柔更慢了
“為甚?”
小皇子抿了抿唇,神情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