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試試這新鍛的刀?您瞧瞧,削鐵如泥啊!欸,您别走啊,我們敢在皇城根下賣兵器,哪能诓您呢?!”
這夥計剛一伸手,便見黝黑的金屬光芒閃過,一小截兒半白半黃的片狀物被削飛了出去。
他指尖一麻,連忙縮回了手,赫然發現自己許久沒剪的指甲有了新的切口,正是一個月牙形,連修都不用再修了!
他心中大驚,擡頭看去,隻見那毛發茂密的武者已經走遠了,身後背着的一柄彎彎的鐮刀平平無奇,瞧着就像是剛從地裡拔出來似的……
“嘿!你愣着幹嘛?繼續吆喝啊!”
老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比方才那下給他的驚吓小,夥計激靈了一下,趕緊叫賣起來。
他們這的生意已經火爆許久了,早在武舉開始,便在上京的武生身上大賺了一筆,如今殿試時間已經定下,雖說闖進了殿試的武生都該有點身家,自備着上好的兵器,但保不準有那兵器受損的,要來尋個趁手的備用貨。
“娘子,這刀如何?”
兩位妙齡女子碰巧路過,隻見那膚色黑的向膚色白的發問,一瞧便知道哪位是常在外跑腿的,哪位是常在家中保養的。
羅雨風隻瞧了一眼,癟了癟嘴,沒有說話,很難說算是有禮貌,還是沒禮貌。
夥計急了:“您瞧不上這件,裡面請啊,裡面可都是好貨!”
羅雨風沒有理他,轉身便走。
誰知道屋裡有沒有埋伏。
烏金大緻猜到了娘子的心思,笑着跟上了她。
在她們身後,自有感興趣的人去湊這個熱鬧,不久,那兵器鋪子就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因為這确實是京内為數不多的兵器鋪子,雖說門面不大,但也算上面有人的“官鋪”,畢竟一個國家再如何尚武,也不可能任由百姓随意買賣刀劍啊。
買可以,得限購!從前的壞了?那也得把舊刀帶來歸檔啊!
路過的貨商被牢牢地堵住了路,操着南地口音不耐煩道:“至于麼,朝廷殿試,跟他們有什麼關系?”
“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除了武舉,還有那武境考試呐!”
“啊?這武境考試為何要與武舉并行啊?”
“嗐,管他呢?反正于考生而言是件便宜事,就算武舉落榜了,也可以試着升升境位嘛,不算白跑一趟。”
商人的腦子到底活泛,了然地笑了一聲。
“我瞧不止,萬一能被哪位官人看中,送入顯赫宗門,豈非一飛沖天了?”
“哈哈,這話倒是不假。朝廷殿試,雖不會邀請哪個宗門長老來競武場看比,但好些個官人權貴本身就是江湖宗派的話語人呐!”
有個剛從兵器鋪裡出來的武人湊了過來。
“嘿,那要首數我們左丞了!”
誰知那走南闖北的商人對此也是門兒清。
“她家可是成京大名鼎鼎的錦繡門,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阿?蜀地的絲綢生意就沒有不經她們手的,每年進貢到京城的絲綢就跟流水一樣!”
“欸,那可不對,人家青陽氏當年進京做官時便分家了。”
“無甚區别吧!你能分得清左丞和錦繡門門主一脈誰是大房誰是二房嗎?”
“嘿?我怎麼分不清,當然是左丞一家是主家了!我嫂嫂的祖母的表妹的母親就是他們家的奶娘!”
“放屁!我話撂在這,就是青陽氏的老祖宗來了都未必分得清!人家青陽氏分家時候是一對雙生女來着!”
“呦!你個鄉巴佬這麼清楚京裡的事兒?你還知道哪門哪戶,也說出來叫大夥兒聽聽!”
“哼,忠安郡王是京中新貴,府上必定也是缺人的!”
“哈哈哈,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忠安郡王府上已經快十年未收過門生啦!”
不遠處的包子鋪前,正在等着肉包出籠的烏金皺了皺眉。
“真是好多的閑話,朝廷何必要将這兩項大比并行?不怕京裡亂起來?”
此處是皇宮腳下,換做平常,可容不得太多武人集聚。
畢竟,平常有她家娘子這樣的街頭鬥毆之人就已經夠熱鬧了……
一旁,躲在樹蔭下的羅雨風輕輕“嗯”了一聲,直接說了結論:“最終入比的人不會太多,如今看着熱鬧,實際都是湊熱鬧的。”
天下武功高強之人歸于何處?
不是江湖宗師,就是朝廷武官。
如今來參加武舉的?那多是年輕小輩和不成氣候的中年人,成不了太大威脅。
而且這考試也不是誰都能參加的,僅限京城人,僅限天字境,為确保京城安全,還要将第九境的考試剔除。
因此,中下境的閑雜人等和那些有可能跻身頂尖高手之列的人都是進不來的。
其中,境界停滞不前者不會參加,恐出乖露醜者不會參加。
如此算下來,合适的人幾乎隻剩下京中有頭有臉的年輕子弟了。
對,開設這場武境考試的目的大抵就是:天下武人之盛事,也得把咱們這些麟子鳳雛都拉出來遛遛!
比如羅雨風的那幾位友人……
羅雨風捉摸着,斯木應該是要參加武境考試的,她如今在第五境呢,也不知能不能沖擊六境......雖說她本職并不在此,但依她的性子是不願錯過任何機會的。
阿瑾在三年前的境試初定了第七境天玑,近來看似并未升境,今年未必會參加。
羅雨風自己在旁人看來也是天玑,但這都是弄虛作假、掩人耳目來的,她對這種鑒定恨不得繞道而行,自是不會湊這個熱鬧的。
“師弟”青陽珂在年前突破了第八段天璇,同小皇子不相上下,應該會去試試刀......
總歸武舉和境試都得趕在芒種前結束,她攥起拳頭數了數關節,到了無名指與中指的凹陷處,輕輕“呀”了一聲。
正巧是肅王百日之祭!
雖說紀湍有聖人恩典,可以盡早襲爵,但就算是插上翅膀從肅州飛來,也是趕不上的。
若是聖人拖延,信使在途中耽擱一番,起碼也要到季夏了吧......
此事一直拖着,叫人心裡郁郁的。
羅雨風嗅了嗅剛出籠的包子香氣,輕輕歎了一聲,散在了漸稠的綠陰裡。
罷了,就算他此時來,自己也給不出交代......
因着京裡的這份熱鬧,羅雨風又是忙前忙後了半個月,直至孟夏,終于迎來了武殿試之日。
銮輿羽駕集聚在南興宮前殿,帳殿旌門齊開。
一入宮中,竟又被山湖深林環繞,莺語蟬鳴不絕于耳,不遠處的龍池被煙柳氤氲着,曲榭連着雲屏,讓人以為自己誤入了仙境,緊接着被一聲接着一聲的羯鼓驚醒。
巨大的錦繡幄殿便是設在了此處,可容千人不止,天子親策,隻為選出舉國智勇之士。
武生們站在殿前,便無端地聯想到自己為民前驅的身姿,雁塔題名的氣得志滿,個個發揚韬厲,摩拳擦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