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懷皓如往常一樣,僅僅點了下頭。
“湍曾居京數年,卻與王子素未謀面。世人皆說不打不相識,不知可否借今日武宴之機,與王子切磋一二。”
站在他們斜中間的羅雨風:......
她小腿緊了一瞬,要動不動的。
按照常理,她這時該讓出一步,讓這二人視線中沒有遮擋,可以暢然對視。
可自己的夫郎好像是被人挑釁了......
做梓君的如果讓開,感覺很怪啊!
靴底似乎黏在了地面上,莫名地難以移動。
小皇子天資卓絕,武功極高,境界與青陽珂相比也是不相上下,甚至隐隐更勝一籌,隻是不知技藝與體力能否一較高下……
紀湍在京之時與衆皇嗣多少有過交際,卻是從未見過紀懷皓,如此神秘之士竟有如此功力,他疑心也屬正常。
紀湍若是試了小皇子,于她而言沒有什麼弊端,倒是可以作壁上觀。
但小皇子被她灌了酒,也有借口拒絕。
她還在左右思量,便覺得袖擺一動,擡頭看去,那人與她擦肩而過,立在了她的身前。
“善。”
一字出口,依舊低沉,隻是不似尋常那般溫潤,似是摻了霜,有些冰冷,甚至讓羅雨風察覺出了隐隐的敵意。
羅雨風愣了一下。
......真好聽。
她默默地閉了下眼。
叔侄二人上了場,紀湍率先拔出了刀鞘,黑金浪紋的寒光在他的面容上湧動,鋒芒畢現。
羅雨風心中一凜,是肅王所佩的重刀!
那日插在雪地裡,肅穆蒼蒼,如今卻宛若新生,險些認不出來。
紀懷皓腕間一頓,不緩不慢地抽出了佩劍。
那劍羅雨風也是曾在竹林中見過的。
明明是把冷刃,卻泛着如玉般的溫潤,令她啧啧稱奇。
可在這夜裡,便沒了許多光芒,相較之下有些黯然失色。
紀湍先發制人,重刀直砍,銳勢逼人。
紀懷皓竟也未躲,居然以劍身硬扛重刃,瞧得羅雨風牙間一酸。
若她未猜錯,那應是其母玉虹夫人的遺物來着......
因為觀其形制,那是把長劍。以長劍論之,它較紀懷皓修長的身形似乎短了一點點……
場上刀劍争鳴,幾乎沒有一刃是用于格擋的,二人皆是以攻取攻。
羅雨風的表情漸漸古怪起來。
以她在林中對紀懷皓的觀察,此人身法飄逸輕靈,若是得了進攻的間隙,又能有無窮的氣力運發,一招斃命。
也就是說,隻要不是砍白菜,在對壘過程中,他對的身法的運用才該占大頭。
現下他以力搏力,雖談不上“揚短”,但絕對是“避長了”。
羅雨風倒是沒想到,他竟能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久經沙場的紀湍打得有來有回。
看來他不僅氣力足,耐力也不錯......
又是一聲锵鳴,羅雨風抿了下唇。
可惜武器不占優勢。
還是能發揮劍之所長的攻法更适合他。
紀懷皓到底還是沒讓母親的遺物脫手,約莫時間算是合适了,便不再堅持,露出了适度的疲态。
雖未看到什麼汗珠,但鬓發已不似之前那麼清爽,變得有些微濕,沿在了耳邊,卻又并不讓人覺得如何狼狽。
他未言語,也未做出什麼服輸的表示,隻拿着險些脫手的長劍靜靜地站了一息,衆人便好似知道他的意思了。
紀湍深深地瞧了他一眼。
“承讓。”
紀懷皓點了下頭,與初見時一般,隻是不再與他固執地對視了。
恰如一個落敗之人。
羅雨風的眼睫輕垂了一瞬,瞧着他走到自己面前,那舉世無雙的眉目微彎,好似是笑了一下,卻因那礙事的面具,無法透徹地确認。
她自然瞧出來了,小皇子雖是用了全部力氣,卻又不是“用了全力”。
他是有意避讓的……
如此一來,既叫自己與紀湍摸清了他的功底,也給紀湍讓了路。
即是如此,以他的習慣,合該說些邀功賣乖的機靈話來。
可在那面具之下,羅雨風什麼言語也沒能等到。
他又默默地站回了那個位置。
她的左後側。
便如去時一般。
右丞“哈哈”一笑,打了個圓場:“陛下,肅州有世子如此,還有何懼可言?”
然而聖人臉色奇差,似乎紀懷皓這個小兒子給自己丢了個大人。
卻聽紀湍又朗聲說道:“我兒時與衆王子亦是相交甚笃,常在一處習武賜教,後來遠赴邊疆,再無這樣的敵手,不知多年過去,諸君可還能一戰?!”
銀盔黑纓,鳳目獅铠,于孟夏熏風中帶來了一身北地的寒凜銳氣。
朝中老臣蓦然想起了二十五年前,也有一少年站在這殿前,飒爽英拔,正直勇毅,膽大于身,戴頭而來。
有道是“英姿同父祖,秀氣集輿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