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雨風放下了銀勺,在瓷盤邊緣發出小小的叮當聲,故意吓唬他道:“王子莫不是以為給我送了吃食,便能看些不該看的了吧。”
紀懷皓如今也懂她了些,知道她什麼時候是在威脅人,什麼時候是在逗弄人,于是也隻輕松地笑笑,說起示弱的話來。
“奴隻想看梓君準奴看的。”
羅雨風一副了然,知道他沒被自己吓到,但對他的回應還算滿意,于是擡起了手,遙遙指向靠外的兩排書架,說:“那是話本”。
又往後指了一點點:“那是畫卷。”
另指了一旁的書架:“那是些雜的。”
她每說一句,紀懷皓都認真地點一下頭,直至她朝烏金擺了擺手:“帶王子去挑。”
紀懷皓莞爾一笑,施然起身,同烏金去了,他拿了本雜書,坐回了羅雨風身邊,儀态很好,但動作卻不慢。
如此,兩人對坐着看書,倒也相安無事,接下來羅雨風又在家休整了幾日,宮裡便來人了。
那是個白天,阿娘不在。
起初羅雨風并未想通這幾個中官是幹嘛來的,直到對方宣完了聖旨。
中官收了腔調,對他們笑道:“為永益王男誡笃持,恪守夫儀,協相梓子,聖人特派我等前來教導訓誡。王子,王妃,勞煩接旨吧。”
這裡說的梓是她,子是子嗣。聖人根本左右不了此事,卻非要給人喂隻蒼蠅。
何況,小皇子不是尋常夫郎,而是王子,哪裡用得着這般調教?
羅雨風一陣惡心,用舌尖頂着上颚才忍了過去,姿态恭敬地接了旨。
領頭的中官面對忠安郡王的家眷,态度十分客氣,露出了個笑臉:“日後便要叨擾二位貴人了。”
羅雨風客套地淺笑着。
“好說。烏金,領諸位中官去吃茶休息。”
幾位也識趣,謝完便随烏金走了。
羅雨風轉身,正撞見小皇子神色,他眸子暗暗,唇角微微下垂着,臉色不是很好,卻在看到自己時微微笑了笑。
見他如此,羅雨風也莫名輕快了些,走到他身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我放浪形骸慣了,他們來看,倒是無妨,王子金枝玉葉,不知作何感想?”
紀懷皓立即低眉順眼起來,恭敬地回話:“懷皓生性更甚,全憑梓君處置。”
羅雨風輕笑了一聲,狀似不經意地蹭過了他的袖擺。
“既是如此,王子夜裡便到我書房來,演練一番吧。”
紀懷皓知道她是想與自己商量一番,卻難免想歪,無論如何,都是心頭欣喜,本該立即應答的,但蓦然想起了家中另一位主人,瞬間清醒了不少,表情為難起來。
“待阿家回府聽了聖旨,想必也會不喜,懷皓此時還往梓君身邊湊,不太好吧……”
我的命也是命……
見他這樣為難,羅雨風心滿意足,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你可以翻窗進來。”
很荒唐……
紀懷皓唇角一彎,提成了個“v”形,乖巧點頭。
“都聽梓君的。”
忠安郡王回府,果然聽管家說了此事,與幾位中官相見時微皺着眉,吓得這些中官都不敢多瞧,幸而忠安郡王平日裡也是一副肅穆,這樣也算不得臉色太差。
如此一來,忠安郡王勉強是“不露聲色”了,待回房,卻險些氣厥了過去,強撐着沒有摔砸物件。
辰雁站在一旁,本打算服侍她用膳,卻被一把搶過了筷子,那有力的食指和拇指一掐,一雙筷子便斷成了四截。
辰雁愣了一下,試探地将手裡用來布菜的筷子遞了出去。
“啪嗒。”
又是四根短棍掉在了地上……
然而,區區幾根筷子是不能讓忠安郡王消火的,待到夜裡,她派人看住了那些宦官,獨自一人前去尋了女兒。
不遠處的斜明院中,紀懷皓剛從小花園翻進了書房的窗子。
房内桌上隻留了一隻殘蠟,因他帶進的風搖曳了一瞬。
他衣擺落下,走上前去。
“梓君怎麼不多點幾燈?”
羅雨風看向他,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沒聽聖旨嗎?男誡笃持,恪守夫儀。自然是為了避免那幾個中官瞧見王子夜半翻窗。”
紀懷皓眼裡藏笑,因她桌旁再無别的座位,便跪坐在了椅旁的魚紋地衣上,一邊動作,一邊殷勤道:“還是梓君想得周全,懷皓望塵莫及。”
羅雨風托起下巴,自上往下地瞧他,眼睛便自然地形成了一道彎,将燭光收進了眸裡,腿也跟着翹了翹。
一旁的紀懷皓仰頭看着,好似被那火光燎了一下似的,直至被她翹起的腿不經意地蹭過了衣衫。
他倏然回過神,将那踝腕抓住了。
他并未用力,但也不是虛握,引得羅雨風又是疑惑地翹了翹。
許是因為夜裡安靜,光線昏暗,又隻有他們二人,她本就不重的聲音便愈發的輕了起來,明明是散漫地俯視着人,卻無端地顯現出了一絲溫柔來。
“怎麼?要給我捏腿?”
紀懷皓愣了一下,繼而粲然一笑,手指施了點力氣,竟真的給她捏起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