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雨風眼中,漂亮的小皇子一邊聽着,一邊收起了常挂的笑臉,嘴角恢複微耷的态勢。
她心中微寒,卻見這人緩緩地将臉頰貼到了自己指邊,慢得仿佛是在害怕驚擾了瞌睡的蝴蝶。
他神色認真,字字分明。
“懷皓願以身飼蠱。”
羅雨風一愣,便見此話說完,他臉上又帶了幾分淺笑。
“今日梓君沒有殺我,已是我撿來一命了,因梓君撿來的命,自然是梓君說了算。”
不曾想,此話落地,羅雨風斂起的表情缺更加陰郁了。
她非高潔之徒,也非良善之輩,卻向來自傲,不屑以外物掌控他人心智。若非今日巧合,也不會出此下策。
何況本就是自己貪玩,把他叫來,才讓他聽了那些……如今說這也無用了。
紀懷皓以為她是不喜歡聽自己這些好似奉承的話,再一回想,确實顯得有些輕挑,于是連忙想再說些什麼補救一二。
卻不知羅雨風已然想通了,倏地放松了神色,伸手理了下他有些許淩亂的衣領。
“想将蠱下在何處?”
紀懷皓無意識地抿了抿唇,下一刻便故态複萌:“人都是梓君的,還是梓君挑……唔。”
羅雨風眯起眼,沒等他抖完機靈,眼疾手快地掰開了小皇子的嘴,把一條鮮紅的大肥蟲扔了進去。
紀懷皓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然後被她一把捂住了口鼻,逐漸眼梢微紅,疑有波光水意,似要憋出淚來了。
他起初還能感覺到那蟲子在動,然後便是眼前一白,腦中意識驟然炸開——
“那是羅家的小娘子,正看着你呢……”
“她也入學堂了,你悄悄的,說不準能瞧見她……”
“沒幾日便交到了新友……”
“金钗之年生擒走馬逋囚……”
“為師瞧她是個曠世奇才……”
“聽聞羅家的小縣公近來也愛聽曲兒了……”
“便不是她,也有我别的去處……”
“今日差點被她發現……”
“她們說的是她……”
“她也學會逛花街了……”
“讓她鐘情于你……”
……
“别笑……”
“上來坐好。”
“王子十分勇武。”
“的确如此……”
紀懷皓好像失去了意識,他不自覺地握住了扼制住自己的手腕,做出往下拽的動作,想要掙脫,卻又沒有用上什麼力氣。
羅雨風撇開了眼睛,在心下大緻估算着,約莫時間差不多了,适才松了手。
紀懷皓神魂恍惚,因着慣性朝後倒去,身體磕在了桌案邊沿上,這才恢複了幾分清明。
他鬓發微散,輕輕咳嗽,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還不忘擡手背抵住唇部,唯恐聲音令人不耐。
羅雨風不欲再這麼看他,兀自站起了身,衣擺随之滑墜,便見小皇子的視線也随着她的動作,緩緩地移了上來。
正巧有月光灑落桌前,照清了對方的眉宇神态,纖長眼睫之下,目中溫順,一如初見。
羅雨風:……
不知為何,隻因這一幕,竟多了許多的心安。
那人緩了過來,便再次端正地跪坐好了。
他仰起頭,雖是弱勢的姿态,表情卻不顯得卑微,更不因衣發微亂而顯得可憐,就連語氣中也帶着撫慰。
“梓君莫要憂心……後宮多是女子,如今彤史都是女史在做,彤史中官平日裡并不得重視,聖人也不喜他們,想是在宮裡撈不到油水的。”
“習藝館的中官我也熟的,慣會看人下菜。我來應付他們,叫他們做做樣子也便是了。”
原來他還常進習藝館……
羅雨風撇掉這個思緒,聽到自己語氣平穩道:“如此甚好,我明日便去禀了阿娘。”
夜深了,二人都沒回房。
紀懷皓剛中了蠱,還需要調息,若是回去,許會被那些中官瞧見。
羅雨風還要等着早上去找阿娘,便也打算在書房湊合半晚。
她躺在塌上,遠遠地看着披着薄毯的小皇子。
這人側着身子,微微蜷縮,許是中了蠱,有哪裡不舒服的緣故,但依舊是很守規矩的樣子。
明明私底下根本不守夫德,滿口葷話……
羅雨風腹诽了他一番,因着自己的睡眠一向好得出奇,看着看着便睡着了,再醒,卻是被小皇子的氣息吵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