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事不坦白,是怕引她警惕,說了還不如不說,讓她有所懷疑卻不落實,便不會徹底疏遠。
可如今……
紀懷皓的頭隐隐作痛。
今後呢?待出了京,遠離朝堂,她不用再戒備旁人,便隻會戒備自己了。
言行要看守,睡覺要捆綁,守秘要下蠱……
我許給她,便是為了将這十二年來的執着和幻想化作現實,嘗嘗夙願成真的滋味……
他們打我罵我,辱我勸我,偏要将我綁在她身上。
可她遠比旁人口中好上百倍,也遠比我想的可愛千倍……
我的目的達成了,卻讓她因我這般煩憂了。
紀懷皓一時間竟想了很多,他勉強止住了念頭,緩緩站了起來。
眼前的房門迎着光,清晰非常,待傳達進他的腦子,卻又渾渾噩噩的,一切都不明了了。
隻是那個身影正靠在門邊,他是無論如何都認得出來的。
對方正在平靜地瞧着他,眼中還帶着幾分打量。
他便不自覺地露出了個笑來。
隻聽那人淡淡地說道:“我們年前便走吧。”
初冬的風順着門廊闖入了屋子,又幹又澀,卻并不叫人覺得有多冷冽。
羅雨風考量過了,既然要走,早晚都是走,不如就趕在年前走,如此一來,便不用在年宴上與聖人、貴妃等人周旋,趁着京外熱鬧,也能渾水摸魚。
她看着俊美的小皇子,乖巧聽話,總是隐忍地看着自己,被兇了還會發呆……
不管他還有什麼身份,都已是我的人了,性命還在我手中,沒必要那般忌憚。
她對自己說道:無論如何,我已許久未出過遠門了……
紀懷皓彎了彎唇,驅散了眼中沉郁,溫柔道:“好……”
她總是這樣。
在有意無意間,回應所有的難過心酸,痛痛快快地将人撫平。
接下來幾日,羅雨風對小皇子還是如常,但在心裡把他放遠了些,也不與他同房了。
她在反思。
以前是我貪玩,給他下蠱後又心中松懈,讓他滑近了些,本就看他不是池中物,如今應驗了罷了。
羅雨風突然睜開眼睛,将蓋到下巴的被子拉下了一截。
那麼多可玩的東西,我怎麼就貪玩貪到他身上了?
她将手伸出被子,掰着指頭數。
小時候的小皇子實在是太可愛了,我難免憐愛了些,可那就是個奶娃娃。
後來見他嘛,反正音色是舒心的,身形也頗好吧,拖了那麼長時間才見到了真容,幸而漂亮得值得等待。
性子嘛,又聽話,又抗打。
愛笑,看着喜慶,且不對旁人這樣,隻對自己這樣……
羅雨風放下雙手,“噗”地打在了被子上。
哦,莫非我不止可憐他,還喜歡他?
羅雨風向來不會為難自己,立馬選擇了原諒。
這也正常吧……他那麼好看,聲音又好聽,性格又乖巧,誰不喜歡?
就連慶王都一邊鄙夷他,一邊觊觎他呢……
哕,晦氣,我怎麼想起他來?
羅雨風翻了個身。
他可跟我比不了,不提武功和人品吧,他那爹爹就不如我阿娘好……
羅雨風又翻了個身。
可小皇子中了蠱,不敢忤逆我。另一方面又與天昭司親密,天昭司受聖人掌控,四舍五入,他就是聖人的小傀儡!
這兩方夾擊,他說不定都是裝的!
她翻了個面兒。
可見他裝出的這副樣子,我也是有幾分喜歡的,倒也不矛盾……
她又翻了個面兒。
那他要是能裝一輩子,豈不是能招我喜歡一輩子?
羅雨風回正了。
……還有這等好事兒?
那我,既然已經對他……
對他裝出的樣子有幾分喜歡了,如果就此疏遠他,豈不是我虧了?!
羅雨風按了按自己的指尖,糾結地衡量起來。
天昭司使的徒弟……若細究起來,其中秘辛絕不會少。
可如果逼他交代,也無法判定是真是假,又是自尋煩惱……
羅雨風歎了口氣。
要查的實在是太多了……
無事!
我查下去,總會有個結果。
他再怎樣厲害,也被鎖在宮中打壓了二十年。我雖隐藏鋒芒,卻是實打實的武學奇才,在京内京外都是有潑天權勢的。
縱他如何韬光養晦,也是大不過我去,否則他也不必許給我,伏低做小了!
反正閑池閣還得經營,宮裡也要塞眼線,都是順手的事兒。
她呼了口氣,如此便算是想明白了。
于是,她把小皇子在心中的位置又放近了一丢丢。
如此一來,既不辜負自己新生出的那絲喜歡,也不會被他耽誤正事,可以說是十分地公平公正了!
這樣一來二去,紀懷皓在她心裡的位置動得不多,但到底還是遠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