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懷皓沉默地跟在羅雨風身後。
那是個讓羅雨風很舒服的距離。
不像十六那樣,忽遠忽近地挪步,有時還蹦蹦跳跳。
“阿秭……”
羅雨風從思緒中抽出,側了側身。
“……怎麼?”
卻聽紀懷皓問道:“阿秭為什麼将那蛇送人?”
羅雨風皺了皺眉。
“怎麼能叫送人?”
紀懷皓便知她有自己的心思了,順着她問道:“那是?”
羅雨風淡然地開口:“給它尋了個侍者罷了。”
聞言,紀懷皓輕笑了一聲,然後又問:“可它若是不想離開自己的主人呢?”
羅雨風疑惑道:“誰?我麼?”
紀懷皓點了點頭。
“難道阿秭不是它的主人麼?”
羅雨風:“蛇懂什麼主人不主人的?我下達了命令,所以它必須為我所用,就跟老天爺要打雷,人就必須躲開一樣。”
紀懷皓啞然,卻還是繼續問道:“那……它若是不想離開你呢?”
羅雨風從未這樣設想過。
她有些乏了,不想再說太多的話。
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是為了利己。但她隻會做适度的讓步。
僅僅是一個可能的威脅,若是讓她長久地忍下去,讓她成日地做戲,那是不可能的。
但思緒總是更快一步——即便這個假設是真的,如今的安排對那蛇而言也沒什麼不好的地方。
思緒找到了答案,她就此結束了這個話題。
“那又如何?你都說了我是它主人了。”
“……嗯。”
紀懷皓沉默地應聲。
“不過……”
紀懷皓擡頭:“什麼?”
便見羅雨風眯着眼睛,回頭看向了他。
“它若是真的不想離開,應該也能自己尋回來的。”
紀懷皓愣了一瞬,便彎起了唇角,點頭道:“也是,阿秭養大的蛇,必定是有這個聰明的。”
羅雨風瞥了他一眼,複又淡淡道:“但若是距離太遠,那便不成了。”
紀懷皓的唇角一僵。
羅雨風漠然地回過了頭。
“走吧。”
看看你我二人能走多遠。
紀懷皓的眼睫輕晃,腳跟提起,連忙跟了上去,一路上保持的距離,好似比之前更近了一點點。
月上枝頭,寒風瑟瑟,引得門窗嘎吱作響。
室内燭光輕輕晃動。
“……百岐谷的名貴藥材不少,其中,七葉一枝花可算一絕,但也不到密藏着的地步……我們的人已經啟程了……”
突然,邊十三郎話音頓住,看向了房門。
羅雨風淡淡道:“是他。”
他的腳步聲,難辨認得很。
邊十三郎立即轉身離去。
不知為何,又過了許久,羅雨風才等到了紀懷皓的敲門聲。
不急不緩,不輕不重。
“進。”
紀懷皓推門進房,看見羅雨風正歪在床上,不知什麼時候,又把那本《河南道遊記》掏出來了,正在看呢。
紀懷皓上前問安,羅雨風便瞟了他一眼。
像是亭亭孑立在雪山頂上,被日光照得金燦的寒花,美得攝人心魂。
是他不知何時,将易容卸了。
總是這麼不小心。
她懶得反複囑托,便也沒言語。
紀懷皓跪坐了下去,一邊給她添燈,一邊緩緩開口:“宮裡傳來消息。”
羅雨風手腕微頓,神色不變。
“聖人有打壓佛門的意思……”
羅雨風抖了抖手裡的書,心思在瞬時間轉了幾個來回。
他為何同我說這個?
消息可靠嗎?
成華殿下與佛門親近,聖人猜忌心重,這些年本就對她多有阻撓,可直接向教派出手,太冒進,也太突然了……
親佛的世家可不在少數。
聖人能将導火索埋在哪裡?
羅雨風雖然已經在為成辦差,卻并不如何依仗成華。
她真正的依仗在她母親,在邊塞與中原的十萬大軍和大大小小的部屬兵力。
說句不恭敬的,便是成華沒了,也礙不到她根本。
但羅雨風知道唇寒齒亡的道理。
“承香殿的消息?”
紀懷皓一愣,旋即笑了起來。
“梓君好生聰慧。”
羅雨風落下了眼簾。
如此大事,也隻有尹貴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