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雨風歎了口氣。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叫她省心……
她俯身去扯紀懷皓手裡的屍體。
一扯,沒扯動。
再扯,還是沒扯動。
她擡頭看向紀懷皓,不出意料地撞進了紀懷皓的視線裡,可就是哪兒哪兒都不對勁!
這人一臉平靜,沒有低頭,隻是眸子向下,定定地俯視着自己,因着角度,連眼睑也呈現出了一個好看而高傲的彎兒。
羅雨風不自在地皺了皺眉。
“松開。”
紀懷皓的眉頭微不可查地皺起,唇角下耷了一瞬,喉結微微震動。
“你想要,我拎着。”
低沉的音色闖入耳朵,羅雨風再度無言。
“……我不想要,我要他幹嘛……”
她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同紀懷皓講道理,幾乎是氣急敗壞地側頭喊道:“十三!”
不消片刻,一個穿着麻布短襖的男人從巷子口鑽了出來,“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氣。
“娘……娘子,在,在呢!”
羅雨風的功力在那擺着,紀懷皓又是輕功絕佳,他倆真跑起來,邊十三郎追的要多費勁有多費勁。
羅雨風對紀懷皓說:“你把屍體給十三。我們一路跑,他一路淌血,成什麼樣子?”
卻聽一聲冷哼從上面傳來。
“……我就知道,你還藏着野男人。”
羅雨風:……
邊十三郎:……
邊十三郎聲如蚊呐地委屈道:“我……我可是家養的。有我們兄弟幾個的時候,你還沒進門兒呢……”
邊十三郎平常瞧着老實,這一委屈起來,仿佛把十六被紀懷皓擠出娘子房間的份兒也一起算上了。
紀懷皓是什麼耳力?他第一次将視線從羅雨風身上拔下來,活像一把匕首,冷冷地朝邊十三郎射了過去。
羅雨風頓時頭大如鬥。
“……抓人呐……兇手……官差……”
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喊聲,羅雨風隻好張嘴,屈尊纡貴地加入了這場男人間的對話。
“行了。我這不就是讓他帶着屍體走嗎?”
她瞪了眼邊十三郎。
一旁的紀懷皓仿佛能用餘光看見她的眼神似的,又将目光轉回到了她身上,沒再說話,似乎還算滿意。
羅雨風扯了下屍體,有商有量道:“給他。”
紀懷皓避過了她的手,将屍體丢在地上,然後大發慈悲地往邊十三郎的方向踢了一腳。
屍體滾了一滾。
邊十三郎頓感屈辱但不敢言語。
羅雨風乘勝追擊,去扯紀懷皓的外袍。
“這外袍也給他。”
估計紀懷皓那一劍是斜劈後再刺穿的,不然不會搞出這麼多血,不僅是臉,衣裳也弄髒了。若是這麼出去,被人瞧見,九成九是要報官的!
紀懷皓抓着被拉下肩頭的外袍,面露不快之色,就連易容成杏目的雙眼也顯得狹長了。
他啟唇咬出了兩個字來。
“我的。”
羅雨風愣了一下,突然想起維康說過他“小氣”,好似是他的物件不喜旁人碰來着……
羅雨風從未見紀懷皓有過此類行徑,幾乎要把維康的話給忘了。
她隻好無奈地勸道:“不是給他,就是髒了,不要了,叫他拿去丢掉,一件衣服而已,回頭我再送你一件。”
紀懷皓的眉眼壓得更低了,幾乎要在内勾的眼角之下顯出短短的橫紋。
“不許。”
羅雨風下意識挑了下眉梢。
這輩子除了她阿娘,還沒有誰對她說過這兩個字呢!
她瞥過眼睛,笑了一聲。想了想,隻回了四個字。
“誰穿誰醜。”
話音剛落,她手中的袍子便是一松,隻見紀懷皓滿臉嫌棄,仿佛那布料是什麼一碰就毀容的毒藥。
羅雨風又是笑了一聲,袖子一揮,将沾血的袍子抛給了邊十三郎。
“去吧。”
邊十三郎應聲而動,趕緊溜了!
方才他嘀咕那話,都是脫口而出的,細究起來,還是仗着自家娘子平日裡對屬下性子好。如今被狠狠地瞪上一眼,也就老實了,甚至帶着陣後怕!
自家娘子看似冷淡,實則最有情義,那永益王卻完全相反!此人看似乖唇蜜舌,可除了對着娘子,就是冷着臉發呆!誰知道他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想到這裡,他又覺得後背瑟瑟發寒,于是扛着屍體擋了擋,跑得更快了。
邊十三郎走了,羅雨風也動了下身,卻又不放心地看向了紀懷皓。
紀懷皓依舊是那副神情,眼睑微阖,唇角下落,冷傲十足。但眼中又是說不出的怪異,與那股冷沖突着,叫人看了便喘不過氣來。
羅雨風沒忘記這是個新鮮出爐的殺人兇手,恐怕不能以常理論之。
“……一會兒出去,别被人瞧見,被人瞧見了也别動手。跟在我後面,知道了麼?嗯?”
紀懷皓靜靜地看着她,沒有言語。
羅雨風皺了下眉,敏銳地發現紀懷皓看向自己的視線更偏下了。
不像是在看着自己的眼睛,更像是在看……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