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奈地說:“你吃。”
話音剛落,明泉就已經把鴨腿塞到了嘴裡。
羅雨風的嗅覺和聽覺太好。聽到鴨肉被牙齒撕開,肉汁迸出,對一個已經一天一夜沒有進食過的人,刺激頗大。
她慶幸自己平常就不重口腹之欲,隻瞧了兩眼就轉身走了,到一旁照看了一番煎藥的小爐。
明泉嚼着鴨骨頭,口齒不清道:“藥适合吃飯前霍,你叫他吃來霍吧!”
羅雨風沉默了一會兒,大緻解讀出她的意思了。
叫紀懷皓出來喝藥?
他那身子又滾又燙,誰知道現在消沒消停……
羅雨風面無表情,揭開爐子,将藥倒到了碗裡,然後一把端起碗,往屋裡去了。
“嘎吱——”
木門打開,木碗輕輕“哒”地一聲,放在了紀懷皓面前的地上。
羅雨風直起身來,指示道:“喝。”
紀懷皓從她進門起,就不眨眼地看着她,此時也沒有動彈。
羅雨風皺眉,複又蹲下去,拍了拍他的臉頰。
“喝。”
紀懷皓的長睫依舊一動不動,隻是瞳色糾葛得更深,襯得眸光透亮,仿佛一頭向死,一頭向生,有種說不出的異樣。
羅雨風的眉心一僵,心髒像是被人拎着晃了晃,又酸又漲。
她低柔的聲線突然有些艱澀。
“……喝了藥你就會好了。”
這次換紀懷皓皺眉了。
他支起了上半身,直視着羅雨風,聲音沒了從前的溫潤,而是冷冷地沉着。
“喝了藥你就會……”
像是在糾正羅雨風方才所言,故意留出了後半句,期待着羅雨風回答。
羅雨風一時沒有理解。
“什麼?不是‘我就會’,是‘你就會’,喝了藥你就會好了。”
紀懷皓抿起唇,不悅地重複了一遍,連聲音都大了兩分:“喝了藥你就會。”
羅雨風:……
她不覺得紀懷皓已經糊塗到了無法對話的地步。
這人在說什麼?
時常聯想的思緒幫她抓住了一種解答。
那是明泉昨日哄他喝藥時說過的話——“快喝快喝!喝了藥你阿秭才會喜歡你!”
羅雨風一陣頭疼。
他是什麼意思?
要我喜歡做什麼?
不對,是我理解的這個意思嗎?
羅雨風心煩意亂,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眉頭不耐煩的颦起,一張口,也吐出了重複的話。
“不是我,是你。”
叫我分不清是否喜歡的那個人,不是我,是你。
這次,紀懷皓沒有再說什麼。
他伸手端起了藥碗,隻是眼眸依舊固執地看着羅雨風,沒有分給那碗一絲一毫。
木碗邊緣貼在他的唇邊,一點一點地傾斜,引得喉嚨緩緩滾動。
漸漸地,木碗遮住了唇,遮住了鼻尖,隻留下那雙看向羅雨風的眼睛——從始至終,自下而上地看着,分明已經易作了杏眼,卻因角度和表情顯得狹長,說是陰戾,可又灼灼地攝人。好像他吞噬的不是口中苦澀的湯藥,而是對面的人。
羅雨風聽到了自己漸快的呼吸,不知為何,她無法移開視線,哪怕隻是一星半點。
她一邊在心裡抗争,一邊一點點地看着那人吞咽,隻覺得時間無比漫長。
直至紀懷皓微微仰起脖頸,喉間滾動,連光影都分明了一瞬。
羅雨風倏地看向了那脆弱的喉嚨,指尖抽動,死死地抵住了拇指。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身體勉強放松,終于撇過了頭,左腳先行,向門口走去。
衣擺被蓦地扯住,比紀懷皓從前的力度更大,也更決然。
“喜歡。”
他的咬字清晰,又低又沉,好像要把這兩個字貫穿人的心底。
羅雨風被這聲音壓得恍惚。
什麼喜歡?
他是讓我對他說喜歡?
還是他再說他喜歡……
不是,到底誰喜歡誰?
把話說完整會死嗎?
她最是見不得這樣不謹慎的事,頓時更加焦灼煩亂,猶如心髒被置于烤架之上。
背後的視線就是那炭火,面前卻是從門縫灌入的風,對比之下,寒冷異常,幹幹澀澀地劃着面頰。
……我為何要被一個瘋傻了的人如此牽扯?
他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哪裡能當做真的來聽?
何況他未必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他若是向我讨要喜歡呢?
那就更不合理了。
我喜歡的,是那個聽話的,賣乖的,從早到晚微微笑着的,被打被罵都能忍下的,偶爾耍機靈,卻又努力不惹人厭煩的。
就算那是他假裝的,可喜歡就是喜歡了,沒什麼不能認的。
而現在的他,又是真的還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