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不上當
蘇祈春擡手,指肚輕輕按揉陸之山眼皮上的藥草,整個人也跟着更靠近了些,陸之山鼻尖傳來些微苦的味道。
蘇知辛手裡拿着藥材,見到蘇祈春圓嘟嘟的小臉上挂着些不樂意,聯想到晚飯時蘇老夫人說的那些話,心裡也猜到了幾分,他雖也不認可蘇祈春抛頭露面去行醫,但學些醫術,為家人看看病也是好的。
“爹爹。”蘇祈春仔細瞧了瞧陸之山眼上的藥草,心裡盤算着怎麼才能說動蘇知辛,她幼時就開始讀醫書,學醫理,先是為了娘親的病,後來學得多了,心中也生出些治病救人的願望。
但一直以來,别說外出治病了,就是給娘親治病也受到諸多阻礙。蘇老夫人阻礙得最多,蘇知辛寬容些,但蘇祈春心裡清楚,這寬容也寬容不到哪去。
“爹爹。”蘇祈春咽咽口水,雖說明知結果多半不好,她還是想再試試,“爹爹,今日祖母說的事情,爹爹考慮得怎麼樣?”
蘇知辛放下手中的藥草,翻開陸之山的眼皮瞧了瞧,“什麼考慮不考慮的,都是一家人,他們若誠心要學,我教一教又有何妨?”
蘇祈春繞到蘇知辛身邊,挽住他的胳膊,語氣裡帶着些撒嬌,“爹爹說得對,隻是……”
蘇知辛一聽這話頭不對勁,連忙截住,“你就不要想了,你一個女兒家,應當好好地待在家裡,做做女工,這才是正經的。”
蘇祈春正想說,既然是一家人,那她跟蘇知辛更親近,帶她去懷仁堂出館學醫,豈不也是美事一樁,誰知蘇知辛壓根兒不接這個話茬,反倒來敲打她。
她心裡堵得慌,悶悶不樂,連着聲音裡也帶着幾分嗔意,“爹爹,你就這麼狠心?”
蘇知辛看着陸之山的傷勢,眉頭緊鎖,也沒好好地聽蘇祈春的話,喉嚨上下一滾,胡亂地應了個“嗯”。
本來蘇祈春心裡還抱着一絲希望,這下全被打破了,一時之間,氣憤、心酸、委屈、不甘種種情緒全都湧上來,壓得蘇祈春快要喘不過氣。
蘇祈春已經這樣難受了,誰知她目光不小心掠過陸之山,偏偏看到陸之山嘴角的一抹笑意,她隻當陸之山是在嘲笑自己,氣不打一處來,她拿過蘇知辛手中的藥,咬牙切齒地說:“爹爹,你去歇着吧,讓纖纖來。”
蘇知辛正對陸之山的病束手無策,想去翻翻醫書,再多看看,恰好蘇祈春接了給陸之山敷藥這活兒,他也沒有多問,随她去了。
前幾日蘇祈春剛知道陸之山又瞎又啞時,是很同情他的,覺得他這樣一個長得這麼好看的人兒,竟然不能說也不能看,實在是可惜,可是今日,他竟然嘲笑自己,不能忍!
蘇祈春挖了些藥草,慢慢地鋪在陸之山的眼上,狠狠地往下壓了壓,這樣做對陸之山的傷勢無礙,但會讓他疼上一會兒。
誰知陸之山沒有一絲反應,蘇祈春心裡奇怪,原模原樣地又做一次,仔細地觀察陸之山的一颦一笑,陸之山輕輕擡頭,跟長了眼一般握住她的手。
她初時想掙脫,後來見陸之山開始寫字,就放松下來。
陸之山寫道:我惹你了?
蘇祈春眼睛亮了亮,能這麼問,就表明他還是有感覺的,她心滿意得地笑笑,可憐兮兮地道:“當然沒有,山哥哥你怎麼能這麼問?我那隻不過是要藥物更好吸收,這樣的話,山哥哥就不會不分場合地亂笑了。”
最後幾句,蘇祈春說得陰陽怪氣,陸之山雖然看不見,卻聽得見,心裡也亮堂,他略一思索,就猜到是剛剛,他見蘇祈春吃癟,嘴角微微露出的笑意惹到了她。
但說實話,他也不是嘲笑她,而是……他來來回回思索着用詞,終于在所剩不多的記憶中找到一個:可愛。
就是覺得蘇祈春莫名的可愛,可愛得讓他忍不住開心,想笑。
不過這些,他是不會跟蘇祈春說的,他掰開蘇祈春的掌心,慢慢地畫:求纖纖饒恕。
他如今記憶全無,寄人籬下,能屈能伸這點兒他還是會的。
蘇祈春看到這幾個字,一陣得意升起,從腳底直沖到頭頂,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陸之山這認低附小的态度她很受用。
蘇祈春拍拍陸之山的肩膀,聲音頓時變得溫柔了許多,“山哥哥,你放心,纖纖和爹爹一定把你的眼治好!”
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這小女郎如此掏心掏肺,這小女郎真是……陸之山搜腸刮肚地找着措辭,想了許久,最後還是那兩個字:可愛。
很快,陸之山就嘗到了說好聽話的好處,蘇祈春給他敷藥的手法輕柔了許多,還時不時地在他耳邊問他,“山哥哥,你疼不疼?山哥哥,你忍着點兒。”
那聲音,一根羽毛似的在他耳邊撓啊撓啊,撓得他的耳朵連着心一起癢癢的。
他微微笑着,在蘇祈春掌心寫:辛苦好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