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祈春手指勾着垂下的發絲,若有所思地道:“柏哥哥要睡上幾天了,至于谷哥哥……”她想起曲餘青說的話,笑意更濃,“谷哥哥恐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
曲餘青昨夜将蘇川谷和李元禮綁了送到城外,城外永定河上船工早已歇下,他将兩人敲暈了扔到船艙底,此時那兩人想必已經順着河流朝北而去了。
她想到這一切,不由得感歎,“曲哥哥可真不愧是曲哥哥。”
陸之山藏在袖中的指尖動了動,茯苓一頭霧水地看着蘇祈春,也不知發生了什麼。
“山兒!”
蘇祈春正慨歎時,蘇澤蘭和陸重迎面走來,蘇澤蘭淚眼朦胧,癡了一般,抓住陸之山的手不放,“山兒,你去哪了?你不許離開娘知道嗎?我不許你離開。”
陸之山像在靜靜地聽着,臉上風波不起。
“二姑姑,二姑父,你們别擔心,山哥哥他呀。”蘇祈春扭臉看向陸之山,臉頰宛如綻開的花,“山哥哥他一點兒事兒都沒有!”蘇祈春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頗有些小驕傲。
有她蘇祈春在,山哥哥是絕對不會有事的,她對天發誓!
陸重目光在兩人身上徘徊,嘴角艱難地扯出一抹笑,“是纖纖啊。”
蘇祈春望着他。
“你看你的山哥哥,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你照顧,真不像個哥哥。”陸重瞧見兩人和好如初的樣子,心裡頗不是滋味,“行了,山兒跟我走吧。”
蘇澤蘭緊抓着陸之山的衣袖,害得陸之山抽不出手來跟蘇祈春說什麼,蘇祈春倒不在意,眯眼笑着望着他的背影。
漸漸升高的日頭落得陸之山滿肩暖意,蘇祈春想起什麼,揮手大喊:“山哥哥——”
陸之山停下回頭,金色的光照出他側臉上細密的絨毛,好似湖底随波漂泊的水草。
蘇祈春跑到他面前,小小的人兒喘息連連,她仰臉道:“山哥哥,記得吃藥,還有,”
蘇祈春抓住他的胳膊,抓得緊緊的,好像不抓這麼緊,陸之山就會消失,“以後纖纖還給你敷藥。”
無論如何,她是一定不會放棄治好陸之山的,決不會。
撲簌簌的竹葉攜着天光從陸之山肩頭滑下,落了滿地青翠。
陸之山的臉被這厚而暖的光浸潤,透出些醺意來。
他展開蘇祈春的手,在她的手心端端正正地寫下:“好”
蘇祈春笑得熱烈。
天光旋轉綻放,這還是陸重第一次這麼近地瞧見陸之山在蘇祈春手心寫字。
陸之山走後,蘇祈春回到了覺明院,楊夫人清醒的時間一天比一天短,蘇祈春顧不得休息,鋪開針袋,為楊夫人施針,睡夢中的楊夫人出了滿頭的虛汗,哎喲一聲又閉上了眼。
茯苓端了藥進來,擔心地問:“女郎,夫人的病怎麼樣了?這幾日夫人總是不醒,還老做噩夢,看得人真難受。”
蘇祈春替楊夫人蓋好被子,眼角被疲倦壓得深深垂下,“讓娘親好好睡一覺,藥等娘親醒了再喝。”
楊夫人這病喝藥也不過是求個安慰,就好像燒香拜佛一樣,人人都知道那沒有用,可絕望之下,任何一點小小的希望都會被抓住。
茯苓應了一聲,轉身看見蘇祈春纖細的身影,猛地想起來昨日陸之山罩在她眼前的黑暗身影。
那時她正在廊下熬藥,滾燙的水霧順着爐嘴冒出來,模糊她眼前視線,她張大了嘴打了個哈欠,眼角餘光處突然冒出個清白身影,她剛要看過去,一張手便捂住了她的嘴。
她甚至還未看清來人長相,便被他帶至牆後,漆黑的天幕下,她看見眼前的人腦後飛舞的白布條,聽見了她最不敢相信的話語。
陸之山的聲音因為焦急而帶着些粗粝,他明明想壓低聲音卻又控制不住,他問:“你家女郎去哪了?”
茯苓張着嘴,戰戰兢兢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明明記得陸之山是不會說話的,他是天生的啞症,可如今跟她說話的又是誰?
“我……我……”
茯苓話不成句,陸之山握着她手腕的力量越來越大,她的手腕都要被擰斷了,她驚恐得聲音都在顫抖,好容易才将話說完。
但陸之山會說話這件事給她的震驚卻像侵入骨縫的濕氣,久久不散。她至今還記得陸之山警告她的話,他告誡她不要說出去,尤其是不能讓蘇祈春知道,可是……
她跟着蘇祈春進了屋,蘇祈春又拿出一本治眼的醫術看起來,茯苓忍不住上前勸道:“女郎,你怎麼又把這書翻出來了?難不成你還要給陸公子治病?”
蘇祈春不明白茯苓怎麼突然這麼問,她點點頭,“當然了,我可是答應山哥哥,要把他的病治好的。”
“哎呀,女郎!”茯苓索性将蘇祈春手中的書奪過去,背在身後,“女郎,連施家的靈藥都治不好,我看陸公子的病是沒救了,女郎你還是放棄吧。”
茯苓才不想讓蘇祈春和陸之山有牽扯,他竟然裝啞,誰知道他背後有什麼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