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山的腳步慢下來,一枚枚竹葉不斷從陸之山手心中抛出,鋪成一條條路。
他們好像乘着一葉扁舟,慢悠悠地飄行在江湖之上。
耳邊的風聲漸漸小了,蘇祈春也越來越習慣像這樣在空中走,月色低垂,蘇祈春回頭看,湛江縣的一景一色在眼前逐漸消退,她凝眸,蘇府已經化作一個極小的黑點,徹底看不清楚。
她心裡徹底放松下來,這下他們都追不上她了。
她相信等到她回來時,山哥哥一定已經可以看見了。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想着,興沖沖地去看陸之山,眼神往前瞟了一眼,忽然大叫。
“啊——”
陸之山不解地轉頭看她。
蘇祈春慌慌忙忙地從包裡翻出一張地圖,指指白頭村,又指指前面,比劃了半天才想起來陸之山看不見。
她搖着陸之山的胳膊大喊:“山哥哥,錯了錯了,不是走這邊……”
折騰了一宿,兩人才終于找對方向,蘇祈春累得雙眼緊閉,睜也睜不開,她跟陸之山說,一直往前走,然後就趴在陸之山的背上沉沉地睡着。
等再醒來時,她的頭發上落滿了雪,陸之山的頭上也是,白茫茫的一片,好像真的白了頭一樣。
她揉揉眼睛,嘴裡嘟囔着,“山哥哥,到哪了?還沒有到白頭村嗎?”
陸之山連着奔走一夜,他走得不快,是以内力消耗得并不算多。
他從懷裡摸出一塊東西,放到蘇祈春的眼前,蘇祈春聞到一股香甜的味道,她擡了擡眼皮,眸子一下子亮起來。
“糯米糕!”她都等不及拿,直接咬上去,陸之山的手指被咬了一個小小的牙印,上面還殘留着蘇祈春的口水。
“山哥哥。”蘇祈春嘴角沾着一絲絲糯米粉,嘴裡的話咕哝不清,“你快說,你怎麼會帶我最愛的糯米糕?”
陸之山輕笑。
蘇祈春下巴擱在陸之山的肩上,看透了一切一般,甜甜地說:“山哥哥不說纖纖也知道,因為纖纖是山哥哥最疼的人對不對?”
她可還記得,山哥哥說過,纖纖最重要!
陸之山嘴角笑意更濃,他感受到身後的小女郎得瑟的笑,也跟着心裡開心,他拉過蘇祈春的手,一筆一劃地寫:不然呢?
蘇祈春歪頭想想,“這倒也是,畢竟纖纖可是你唯一的妹妹。”
才不是。陸之山在心裡說。
蘇祈春又道:“而且纖纖有預感,這次一定能把你的病治好,你一定是來提前報答我的對不對?”
陸之山不說話。
蘇祈春拍拍陸之山的肩膀,好像知道陸之山的心思一般,她窩在陸之山的脖頸處,聲音小小的。
“告訴山哥哥一個秘密,纖纖要過生辰了,到了那天,山哥哥再來報答我吧。”
這大概是她第一個在外面過的生日,她希望到了那天,山哥哥的眼睛已經好了,他也可以看見她了。
她要帶着山哥哥一起會蘇家,告訴爹爹,告訴娘親,她終于做到了,她想這才是她最好的生辰禮。
這個生辰禮她一定要拿到。
越往北走,天就越冷,他們走走停停又過了一日,橫亘在眼前的連綿的山終于被跨過,茫茫的天地間,現出一座座低矮的房舍。
蘇祈春從陸之山背上下來,牽着陸之山的衣袖往前走。
沒走幾步,便是一條小路,小路的路口立着一塊石碑,石碑周圍雜草叢生。
蘇祈春伸出小手撥開雜草,仔細辨認石碑上斑駁的字迹。
“白首村”
白首?白頭。
她激動地跑到陸之山面前,搖搖他的手,“山哥哥,我們到白頭村了,你的眼快要看見了!”
在這樣寒冷的天裡,陸之山的手心裡竟然沁出了滿滿的汗。
連他也在期待,也在期待可以看見的那一天。
他想看看纖纖是不是和他想的一樣可愛。
蘇祈春控制不住地往村子裡走,催着他,“山哥哥,快點兒!”
白首村人煙稀少,入村的路口坐着個叼煙袋的老人,老人滿頭白發,頭上落滿了雪也渾然不知。
蘇祈春和陸之山尚未走進,他便偏頭看過來,一雙眼睛不失光亮。
“爺爺!”蘇祈春笑得眉眼彎彎,親切地叫着那老人,像是早就認識了。
“誰是你爺爺呀?老頭子我活了這麼多年,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孫女?快說快說,你是哪來的野孩子?”老人磕磕煙袋裡的煙。
蘇祈春朝着老人盈盈一拜,笑着說:“爺爺,我是蘇家的,學名蘇祈春,乳名纖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