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想,還是繼續問:“我隻要知道他是誰,至于他是不是好人,不用你來告訴我。”
李元禮嘴裡的糯米糕嘎嘣一下碎了,其聲如玉碎。
被困的囚犯大多會為了活命而變得低微順從,像蘇祈春這般始終理直氣壯無所畏懼的,他真的第一次見,原本他以為,讓她去洗恭桶會讓她害怕些,現下看她是一點兒都不會怕他了。
在這裡幾日,他已将那個人的情況都打聽了一遍,倒也是江湖裡有名的人物,不過……
“不過什麼?”蘇祈春問。
李元禮慢悠悠地說:“不過一個快要死了的人。他既然有膽子冒充天下第一劍,就該想到自己有這麼一天,第一樓是什麼地方?第一樓的樓主又是什麼人?怎麼會容許他挑釁?”
李元禮盯着蘇祈春,目光如薄刃,“你以為他為什麼會在曲家?他不過是想找一個靠山,借着曲家在常春縣的勢力保自己一命,一個江湖人,淪落到要靠平民去庇護他,他離死也不遠了。”
他看着蘇祈春的臉色愈發地白,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也不一定,我聽說曲紅绡很在意他,他們二人在曲家宛若一對交頸鴛鴦……”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蘇祈春的反應,蘇祈春整個人緊繃着,像在壓抑着什麼。
他接着道:“以曲家在湛江縣的勢力,若他不離開曲家,或許還能留一條活命。”
蘇祈春的眸底像是有光,明明滅滅,她恍然想到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事,立馬就要問李元禮,“那就是說,他也許是因為要保命所以才留在曲府,對不對?”
一定是這樣的,她的山哥哥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留在另一個小女郎的身邊,她的山哥哥不是忘了她,絕對不是。
李元禮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忍不住冷笑,他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蘇祈春還在想着她那個又啞又瞎的假表兄。
“你想什麼呢?”李元禮側過身子,不顧蘇祈春的掙紮,捏住她的下巴,一字字道:“陸重和蘇家利用完他就将他趕出蘇府,他恨你們還來不及呢,這三年他都沒回去一次,是什麼意思難道還不明顯麼?我勸你,不要自作多情。”
蘇祈春被捏着下巴,被迫面對着李元禮,李元禮的話像一把把錐子刺進她的血肉裡,很疼,這點疼讓她難受又讓她清醒。
從前的三年裡,她沒有一個時刻會以為陸之山會忘了他們之間的情誼,她總是固執地以為她的山哥哥一定一定會把她永遠記在心裡,她從不懷疑,哪怕她真的三年裡沒有再見到過他。
蘇祈春撐着最後一點力氣,回視李元禮,“好。我不自作多情。你說完了麼?”蘇祈春已厭煩至極,“說完可以走了。”
李元禮從未在蘇祈春的眼裡看到任何一絲對他的溫情,從來沒有。他漲紅了臉,渾身簡直要爆炸,可很快,他又平靜下來,松開捏住蘇祈春下巴的手,站起身,振平下擺上的褶皺,緩緩轉身,向門外走去。
門栓輕輕拉開的時候,屋裡面傳來一聲歎息聲,歎息聲很輕很輕,如釋重負一般。這聲音輕如鴻毛地落在李元禮的心上,壓得他的心很沉。
門關上的時候,曲紅绡望着眼前人挺拔的身影,氣得杏眼圓瞪,她嘟着嘴,大聲地說:“為什麼要走?”
眼前人俊朗,眉目如峰,整個人冷冷的,好像雪山裡的青松。她遇見他時,他身受重傷,躺在雪地裡,好像快要死了,她根本不愛管閑事,卻看到了他手中的飲冰劍。
“十年飲血,方得飲冰。”
她曲紅绡這輩子就是要嫁世間上最厲害的人,這世上最厲害的不就是手握飲冰劍的他麼?
把他救醒後,她才發現,原來他也上過她比武招親的擂台,隻是那時候,她不知道曲餘青是冒領第一劍的頭銜,更不知道他就是第一劍。
曲紅绡試了他許多次,發現他武功平平,内力弱得要命,她幾乎要以為他也是冒充的,卻意外聽到曲餘青和他的對話。她的好哥哥竟然一直騙她,瞞她,真是個好哥哥。
從此她對他更好了。
第一樓的人追殺他,她就将他藏進家裡,為他換一個身份,保護他照顧他,說是金屋藏嬌也不為過。
雖然他武功變弱了,可曲紅绡就是覺得他身上有種不俗的氣質,是别的人都沒有的,隻有第一劍才有。
可這個人偏偏不領情,一有機會就想走,就想逃,就想從她的手心溜走。這一年來,除了第一樓的人,她還安排了不少自己的人,假裝來殺他,就是為了留住他。她就是不想,就是不想讓他走。
“何必呢?”少年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算是說着狠心的話,卻依然可以雲淡風輕,“何必攔我?我始終是要走的,今天不走,明天也會走,你留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