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飲冰劍
那一天,蘇祈春有生之年以來第一次,吃到那麼難吃的糯米糕,難吃到她吃了一口就反胃惡心,生生要将一天的飯都吐出來。
吐完了,她渾身發軟,無力地倚在阿梨身上,阿梨清理着她嘴唇上的殘屑,心裡對這糯米糕的難吃也是心有餘悸,她沒想到,蘇祈春明明做得輕車熟路,做出來卻是這般滋味。
又硬又甜,像裹了糖的堅冰。
蘇祈春自己也吃得痛苦,完全不像她說的那樣,“糯米糕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她最愛吃。”
夜漸漸垂下,屋子裡隻燃起一盞燈,燈火昏黃幽暗,粼粼地在蘇祈春臉上逡巡,許是吐得太久,她的嘴唇都是蒼白一片,看不見一絲血色。
阿梨被她遣了出去,她一個人在屋子裡,安靜地想,腦海裡閃過許多,三年來的記憶如走馬燈一樣,在她腦海裡一一閃過。
不管是她娘親離世,還是祖母的死,抑或是蘇澤蘭和陸重不告而别,好像都是蘇家人自己處理,解決,她尋遍記憶,找不到任何一個别的身影,他似乎從始至終都沒出現過。
在她最崩潰最傷心最無助的時候,她真的很希望他能回來幫幫她,救救她,可是在那些無數的時刻,她最終都是自己渡過了那一切,她總是告訴自己,他一定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看她,她想一定是的。
但也許不是呢?也許他根本就忘了她,根本就抛棄了和她的那些點滴,根本就從未回來過,根本就不想再見到她。
他或許是怨恨她,怨恨她沒有攔住他們,怨恨蘇家人把他趕走。
或者是不在意她了,将從前的時光一一抛下,将她視作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僅此而已。
誰說他就一定跟她一樣,還在想着她,念着她?
她不知道,她一點兒都不知道。
從前堅信的信念開始動搖,崩塌。
仔細想想,她過了那麼久才知道他不是真正的陸之山,一直到此時,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其實她不了解他,一點兒都不。
門被人輕輕推開,寒風順着門縫吹進來,吹得燈火不斷搖晃,一個黑影從門外走進,步子很輕,他走到蘇祈春身邊,瞟了一眼桌子上剩下的糯米糕,頓了一下,修長的手捏起一枚放進嘴裡,細細咀嚼。
蘇祈春望着地上長長的人影,有些恍惚,她多希望這個人是她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如果是就好了。
李元禮咬了一口,皺眉,仔細地看手上的糯米糕,搖頭道:“這糯米糕是你做的?”
蘇祈春緩緩擡起眼,靜靜地看他,仿佛不認識他了一樣,看得認真專注,像要把他的所有都看穿,“你那麼神通廣大,還用問我?”她忍不住出言諷刺。
偏偏那麼巧曲府就在附近,偏偏那麼巧阿梨原來就是曲府的人,偏偏那麼巧,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她不信這一切不是李元禮安排的。
李元禮聽完不置一詞,反而将手裡的糯米糕全部放進嘴裡,咀嚼吞咽,良久,才露出餍足的笑,“纖纖做的,就是好吃。”
蘇祈春虛弱得連白他一眼的力氣都要沒了,但她還是想問問他關于曲家的事,她道:“曲家那位新姑爺的身份,你知道嗎?”
“什麼身份?”李元禮又拿了一塊糯米糕,順勢坐在蘇祈春的身邊,兩人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蘇祈春的整個身子都在他的眼下。
“還能有什麼身份?你别裝傻。”蘇祈春越說越氣。
李元禮咬了一口糯米糕,淡淡移過眼,“他不是什麼好人。”
“不是好人?”蘇祈春坐直身子。
“一個江湖人,手上沾滿鮮血,算得了什麼好人?”李元禮自是不把這些刀尖兒舔血的江湖人放在眼裡,在他看來,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要比他們好。
蘇祈春說不出話,她沒辦法反駁,他們确實手上沾滿了血,是他們這樣的平民百姓難以想象的,她平日裡看見垂死的小貓小狗都會心疼,何況是殺人?
她的山哥哥真的也是這樣的人麼?殺人不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