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端先打開了油紙信封,裡面有一塊烏木令牌,還有一張信箋。
上面隻有寥寥數字:
沈容端
川四布政使司思南府知府趙秉清
一個半月内
皇城
“我得在一個半月内把川四思南府的知府趙秉清押至皇城。”
她把令牌揣進懷裡,然後點了蠟,将紙在燭火上燒掉。
沒有原因,隻有命令。
這是錦衣衛密文的特點。
他們,說到底隻是一柄尖刀。
尖刀不需要知道,自己沾血的緣由。
“川四?這不是其他人該負責的地方嗎?”斐然皺眉問道。
沈容端點點頭,“蘇勁松。他估計已經病了。”
她知道這幫人總愛給她使絆子,把她當成葉家的走狗,最吃力不讨好的活都推給她幹。
挽瀾和她說時,她已經大概猜到了是個什麼狀況。
但她不在乎。
幹就幹。
幹得好無所謂,幹得差也無所謂。
好,大不了就是一個賞字;差,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字。
倒是斐然有些擔心地攥着她的衣擺:
“師姐要獨自前往嗎?山高水遠,怕是沒那麼容易。”
沈容端迅速點了點頭,看也不看斐然委屈又擔心的大眼睛。
“我十一歲就跟師父翻山越嶺,這點路程,不算什麼。尋常人等,打不過我。”
她這個師弟,什麼都好。
就是太倒黴。
簡直好像命犯掃把星。
隻要和他在一起,再順遂的事都會出不可思議的差池。
——這是沈容端在很多次慘痛教訓後總結出的血淚經驗。
想來想去,全天下也隻有挽瀾這個奇人能克住斐然。
結果斐然還不樂意,非要投奔沈容端。
最後,她硬是把成天黏在她身邊、當她腿部挂件的斐然薅了下來,讓他在衙門跟着做些打雜的閑差。
即便是這樣,衙門也因為他的到來莫名燒穿了幾口鍋、折了幾把水火棍。
剛開始,大家甚至跨進衙門的門檻都會被絆一跤。
所以,哪怕斐然表現得再可憐。
沈容端的答案也隻有一個:
不帶不帶,堅決不帶。
她邊開始收拾行裝,邊揚了揚下巴:
“幫我打開一下另一封信,想是葉和凝寄來的。”
斐然打開,滿屋一下子香氣四溢。
他驚奇地取出裡面裝着的幾個繡工精湛的香囊:
“師姐,這香囊做工真好,上面還有金箔。香料也不是尋常能買到的。初聞,是椒子的香味;散去後又帶着淡淡的煙水氣息,确實煞是好聞。”
不過,沈容端聞不出這許多名堂。
她隻是點點頭:“确實挺香的。”
又騰出手接過信,一共有兩頁。
第一頁主要是閑話家常,叙說葉和凝在皇城又玩了什麼好玩的、結交了什麼朋友、賞了什麼景。
第二頁則是說,他近日可能會去西鳳布政使司一趟,屆時再寄信來,這一封先不用回,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來與沈容端一見雲雲。
匆匆讀過,她并沒怎麼往心裡去。
隻是順手把香囊包好,扔進了包袱深處。
*
沈容端一路日夜兼程、快馬加鞭,花了七日趕到思南府。
剛進入府地,便覺氣氛哀傷肅殺。
家家戶戶門上都挂着白色紙燈籠,來來往往的行人皆戴着孝,神情憂郁。
近了府衙,這種沉痛的氣氛愈發濃郁了起來。
沈容端的疑心也愈發重了起來。
錦衣衛緝人,向來是秘而不宣。
常常有到了目标對象面前,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下令捕拿的事。
這次是怎麼了?
竟然鬧得沸沸揚揚,路人皆知。
……怕不是這趙秉清死了,百姓給他守喪吧?
還未踏進衙門,門口的衙衛隻看到身着缁衣的沈容端遙遙走來,便哀嚎一聲,往門内奔去。
不一會兒,裡面傳來了震天的哭泣之聲。
就算是富貴人家的喪事,也罕見這樣的聲勢陣仗。
“大人啊,您兩袖清風,日月可鑒,乃是至親厚的父母官……怎會遭此一劫……大人啊……”
裡面嚎哭的聲音比起哭喪更為悲切。
沈容端置若罔聞,擡腳進門,冷冷一掃,掏出令牌:
“思南府知府趙秉清可在?吾乃錦衣衛指揮使沈容端,奉命緝拿歸案。”
隻見府裡四面都是喪事用的裝潢,連背後的青龍雀圖都被戴上了白花。
一群披麻戴孝的衙役正圍着一個端坐堂中、身着官服的青年男子。
他一臉以身殉道的壯烈,見沈容端走近,也緩緩起身,正了正頭上的官帽:
“此次一去,怕是劫數難逃。惟願諸君多加保重,永無災佞。”
聲音端凝清朗,如玉石撞地。
聞言,在他身邊圍着切切哭泣的人們更是悲痛欲絕:
“大人,便讓小的跟您一道去,黃泉路上也好做個伴——”
沈容端嗤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