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崇玉正顫着手讀信,突然,他身後書房被人從裡打開。
聽見門“吱呀”打開的聲音,紀崇玉渾身一震。
卻依然緊繃着全身的肌肉強撐着,沒有回頭。
沈容端雖然雙手被縛在背後,但神态很閑适。
她看也不看汗如雨下的紀崇玉一眼,隻注視着門後的斐然。
隻見斐然笑意盈盈地從裡走出,斜倚門框,朝庭中的沈容端點了點頭。
衆人齊齊拔出劍,朝斐然逼近。
斐然卻一臉輕松從容,隻是站在原地,連腰間的佩劍都沒有動過一下。
終于,紀崇玉瞪着坦然直視自己的沈容端,臉色鐵青地擡手止住衆人,有些咬牙切齒地開口:
“都退後。把沈大人身上的繩子解開,請她進書房上座。”
片刻後,沈容端、斐然便和紀崇玉在氣氛有些緊張的書房中坐了下來。
沈容端從紀崇玉手中抽走剛剛斐然飛到他手上的紙,掃視了幾眼,突然道:
“你很不錯。”
隻見紙上密密麻麻地登記着紀崇玉私下把鹽鐵經營權高價賣給并不符合要求的商人之事,如何接洽、如何金錢往來等等都寫得一清二楚,相應的書信也都登記在冊。
除此之外,一些賣官鬻爵、剝削民脂民膏之事更是不在少數。
可以說,紀崇玉華美的衣袍上流動的不是光華,而是百姓的血汗。
聞言,紀崇玉本就難看的臉色近乎凝固了片刻,随後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擠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出來:
“沈大人,您想要什麼?”
“說實話,我沒什麼想要的。不過我知道,像你這樣的人,要是我什麼都不想要,你會忌憚;要是我什麼都想要,你會狠戾。說實話,此刻,你是不是就很想殺了我,滅口而後快?”
沈容端冷冷說着,把手上的紙拍回桌面,緊緊盯着紀崇玉閃過一絲躲閃的眼神,喚一旁的斐然:
“斐然,所有相關的信件和證據,你放哪了?”
“沈大人,原件已經送走,複制謄抄的四份分别放在其他地方由專人看管,一旦您有任何閃失,立刻快馬加鞭送到葉首輔的手中。”
聞言,紀崇玉終于再也忍不住,氣得渾身顫抖,揚手把桌面的筆墨紙硯全部推落在地:
“好你個沈容端,你當真是個無恥至極的豎子!我不幹淨,你就清白?别忘了你的頂頭上司是誰,是我爹!”
“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沈容端浪得虛名,會願意陪你玩這一場爛到俗套的過家家?什麼忠臣蒙冤、良女被擄,你真的以為我會在意嗎?難道在你心裡,我真是什麼好人嗎?”
沈容端聽着耳邊的聲響,眉頭也沒有眨一下,對他的失态舉動投以嘲弄的目光:
“你當真覺得誰都像蘇勁松一樣,指着你們家吃飯,對你紀家言聽計從?你如何這麼年輕就坐上了知府的位置,你心裡不清楚嗎?口口聲聲說趙秉清是因你家關系才做了知府,殊不知人家本是皇帝欽點,是因他這個先例,你父親才有機會暗中操作,讓你也當了這個知府。怎麼到你口中,就能是非颠倒?連這點人情債都要認,你是否太窩囊了些?”
看着眼前眉清目朗的沈容端,紀崇玉心中一陣陣發寒,覺得她簡直是披着美人皮的惡鬼。
原來她既沒有把丢掉的令牌當回事,也根本不在乎什麼被擄走的秀才女兒。
她想要的,隻是順她的心意。
順她善惡難辨的心意。
為此,什麼陷阱迷途都不須踏。
直消直搗黃龍,抓住那設局之人的命門,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
此前,與紀崇玉鬥智鬥勇的都是顧君祥、趙秉清這樣坦蕩磊落的正人君子。
彼此間你來我往,雖然也有暗箭傷人,但誰都不曾像沈容端一樣,直接把棋局掀了,把他的龌龊都牢牢地握在手裡,然後一腳踩在他的頭上,威脅他。
“我告訴你怎麼做個惡人。要想惡,就别再把自己困在禮義廉恥裡。不然既不是善,也不是惡,夾在二者之間,猥瑣至極,誰都瞧不上你。這紙上寫的種種事端,有些恐怕你父親都未必盡然知曉。你想他知道嗎?”
聞言,紀崇玉頹然坐下,看也不再看沈容端一眼:
“說吧,你想要什麼?”
“你是不是很了解趙秉清?”
片刻後,一頂轎辇熟門熟路地從紀崇玉府中側門行出,悄無聲息地穿梭在幽暗的小巷中,最終停在府衙的獄所門前。
轎簾掀開,幾名衙役押着被重新用繩子縛上的沈容端魚貫而出。
獄卒早已在此等候,見到來人,便揮手示意,帶領衆人穿過走廊,來到一個空的監獄單間。
那單間不大,氣氛陰冷,四周是厚重的石牆,唯一的光源是高處小窗透入的一線月光。
沈容端被推入其中,獄卒随即合上鐵門,發出“咔嚓”一聲沉悶的落鎖聲。
鐵鎖緊閉,聲音在走廊中回蕩。
此時,獄卒中有一人無意瞥見了沈容端被收押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