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容端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茶老頭也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打量了一下趙秉清,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仿佛在琢磨着什麼。
他微微皺起眉頭,眯着眼睛,又細細打量了幾眼趙秉清,忽然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咦”。
桃枝見狀,疑惑地問道:
“茶老前輩,怎麼了?”
茶老頭搖了搖頭,移開了視線,含糊道:
“沒什麼。”
說罷,他轉過身,轉移話題般道:
“天色也漸晚了,你們這一幫子老弱病殘,還是去我那兒湊合一夜吧。我住的地方布了陣法,山匪們找不過來,很安全的。”
斐然點了點頭,背起已經好轉的沈容端,一行人動身前往茶老頭的住所。
一路上,茶老頭表現得異常熱情,走在趙秉清身旁,不時問東問西,話語間透着幾分探尋的意味。
他先是笑着問:
“小官人,你叫什麼名字啊?”
趙秉清的心思還在那塊手帕上,一時間神思有些恍惚。
但他向來是個禮義人,所以反應過來後,恭敬地應道:
“回老前輩的話,晚輩姓趙,名秉清。”
茶老頭捋了捋胡子,點點頭,繼續問:
“不知你家在何處?令堂、令尊可還安好?”
趙秉清見茶老頭問得如此詳盡,心中雖有些不解,但稍稍停頓後,還是低聲答道:
“回前輩,家母早逝,家父為販貨郎,常年奔波,帶我走南闖北。後來,家父在河廣文昌府病故,晚輩便在當地的慈幼院寄身,得蒙恩師教導,幸而考取功名。”
茶老頭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神色,輕輕捋着胡須點了點頭,沒再多問什麼。
行至茶老頭的住所時,天色已開始轉暗,空氣中飄散着一絲清冷的山風。
茶老頭一路上和趙秉清的寒暄似乎讓兩人熟絡了起來,于是他笑眯眯地打發趙秉清和桃枝去準備晚飯。
早在斐然施完針時,沈容端就可以慢慢走動了。
但一向平易近人、總是面帶笑意的斐然這次卻态度堅決,非要背着她。
沈容端拗不過他,便隻能由着他背了一路。
到了茶老頭的院子外,沈容端本打算自己下地走路,但斐然不理她的堅持,依舊毫不客氣地将她直接背進了廂房,安置在床上,生怕她再有分毫閃失。
安頓好後,斐然正要掏出丹藥給她服下,卻見茶老頭鬼鬼祟祟地進了房中,合上了房門,臉上透着一絲神秘的神色。
“斐然,你覺不覺得那個趙秉清,長得特别像一個人?”
茶老頭壓低聲音,問道。
斐然聞言,眉頭微微一蹙,腦中忽然閃過趙秉清那雙引人注目的桃花眼,但還是疑惑道:
“像誰?”
茶老頭咂了咂嘴,頓了頓,忽然壓低聲音說道:
“像你們的師父,挽瀾!”
斐然聞言,大吃一驚,神情瞬間變得嚴肅。
正躺在床上的沈容端也緩緩睜開眼睛,皺眉看向茶老頭,聲音略帶虛弱:
“老前輩,你此話從何說起?”
茶老頭張了張口,想要解釋,卻又似乎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言辭。
猶豫片刻後,他重重地跺了跺腳,煩躁地揮手道:
“哎呀,算了!這種事,不好同你們這些小輩細說。”
話音未落,茶老頭便甩手離開了房間,隻留下斐然和沈容端面面相觑。
斐然皺着眉頭,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
“師姐,茶老頭雖然行事随性,但他從不胡言亂語。他這樣說,必然是有根據的。”
沈容端緩緩在斐然的攙扶下半坐起來,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吞下了丹藥,臉上仍顯幾分蒼白。
她輕聲回應:
“師父以前的事,他從不提起。所以,我也沒有頭緒。這個茶老頭看着行事灑脫古怪,但嘴是很嚴的。死纏爛打地問他,應當不會有什麼結果。回頭碰到師父,再問問吧。”
當初見到趙秉清時,她的确覺得他的一雙桃花眼,長得十分眼熟。
如今被茶老頭一說,她一下恍然大悟。
……确實是十分像挽瀾的眼睛。
不過,天底下長了一雙桃花眼的人,又何其多呢?
說不定,茶老頭隻是老糊塗了。
趙秉清和桃枝正在夥房裡忙活。
柴火燒得噼啪作響,袅袅煙氣伴着炊煙升起。
趙秉清手裡握着刀,切着菜,耳邊是鍋裡米飯翻騰的聲響。
刀起刀落間,他不由得想起剛才一路上斐然執意背着沈容端的情形。
沈容端總是對斐然很乖順,似乎理所當然地依賴着他,連她那平日裡冷靜自持的模樣,在斐然面前也少了幾分。
他們倆的關系,倒像是比尋常的師兄弟還要親近。
他一邊想着,一邊嘴上卻不動聲色地關心着桃枝:
“你們後來如何從河裡脫險,又如何找到我們?”
桃枝大概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之後,她猶豫了片刻,還是低聲說道:
“趙大人,我們昨日在開元河碼頭,準備搭船來這裡的時候……遇到了我爹。”
聞言,趙秉清的刀一頓,吃驚地擡起頭:
“怎麼會遇到他?他難道一路找你,找到了這裡?”
桃枝輕輕搖了搖頭,神情複雜:
“不知道。我隻是看見他了,但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兒。”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各自忙着手中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