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你們說說,該怎麼罰才好?”
李蕙娥原本正想再提一遍“推回來”的話,然而李陳氏眼珠一轉,忽然靈機一動,連忙開口道:
“也不必多了,隻要把方才沒扇的巴掌扇回來就行!”
她說着,還故意朝自己的寶貝女婿林集敬瞟了一眼,顯然打算替他出一口惡氣。
沈容端竟微微颔首,平靜地道:
“好。”
她緩緩轉過身,目光如水般柔和卻帶着幾分不可抗拒的威嚴,落在桃枝身上:
“娘子,去吧。也别用太大力氣,省得扇疼了自己的手。”
此時,沈容端臉上的怯懦與求饒之色早已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從容冷靜,将局勢牢牢掌握在手中的鎮定。
李蕙娥與李陳氏俱是愣住,難以置信地看着沈容端,李蕙娥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是讓我們……扇她嗎?”
沈容端嘴角微揚,眼波流轉,淡淡瞥了她們一眼,手中的折扇輕輕敲打着掌心,慢條斯理地道:
“昔年我娘子在你們家時,不也常是如此嗎?你兒子犯錯,她來挨打。如今我娘子犯了錯,你們挨打,這難道不合情理?……還是說,你們也覺得,當年,我娘子受的委屈,有些冤枉?”
此言一出,林集敬登時氣得面紅耳赤,正要發作,沈容端卻隻一個眼神示意,斐然立刻在林集敬面前“當啷”一聲亮出鋒利的長劍。
寒光映在林集敬的臉上,吓得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原本帶着的兩個小厮,早已在沈容端亮出鞭子時便不知道逃到了哪裡去,他一時之間孤立無援。
于是,所有怒氣都被硬生生壓了回去,終是噤了聲。
桃枝站在一旁,看着沈容端方才毫不費力地将林集敬收拾得人仰馬翻,心中既覺得痛快,又隐隐生出幾分擔心。
此時,見她竟繼續替自己出頭,心頭酸澀與感激交織,激蕩得她情緒亂作一團。
桃枝慌忙伸手揪住沈容端的袖子,低聲道:
“沈大人……夠了,真的夠了。剛剛那樣就已經很好了……”
桃枝低垂着頭,聲音微顫,生怕沈容端因她而陷入更大的麻煩。
畢竟,林集敬剛才才放了狠話。誰知後面,沈容端會不會有麻煩?
“桃枝。”
忽然,沈容端的聲音淡淡在她耳邊響起,語調平靜卻帶着莫名的堅定力量。
“啊?”
桃枝茫然擡頭,怔怔看着她。
沈容端垂眼凝視着她,眼波流轉,清冷中帶着幾分英氣,眼角微挑,更添幾分攝人的風姿。
她的唇角微揚,柔聲道:
“你不能欺負,那個被她們欺負時的自己。”
聽到這話,桃枝和趙秉清皆愣在了原地,仿佛被什麼無形的力量定住了。
桃枝的心中頓時翻江倒海,往事如走馬燈般湧現,勾起了她内心最深的痛楚。
那些肌膚之上、肌膚之下的傷痕,每一道都有它殘酷的來源,每一個理由都是如此荒謬可笑——
打你,便打了,還需要理由嗎?
她記得那些漫長的夜晚,所有人都沉沉入睡時,唯有她在痛苦中輾轉反側,時常想着了結自己的生命。
可每次都因内心的怯懦,無法付諸行動。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她的頭已經放進了繩圈中,冰冷的麻繩勒得她脖子生疼。
可就在那時,卻被起夜的李陳氏撞見,硬生生将她給拽了下來,将她狠狠摔在了地上。
摔至地上後,李陳氏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像拖牲口一般将她拖到牆邊,而後毫不留情地把她的頭朝牆上猛撞。
那一刻,她已失去了對疼痛的感知。
身心仿佛都不屬于自己了,隻是怔怔地任由李陳氏宣洩憤怒。
她甚至有時間數着自己頭撞在牆上的聲響——
一、二、三、四、五、六、七……
趙秉清看着此時的桃枝,心中驟然升起一種莫名的不安。
她的神色變得晦暗不明,那雙平日裡溫柔清亮的眸子,仿佛被一層沉重的陰影籠罩。
此刻的她,陌生得令人心驚,再也看不到那個一直嬌俏可愛、笑臉迎人的女孩的影子。
忽然,桃枝邁開步子,朝李陳氏一步步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