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何想?”顧衍冷笑一聲。
他幾步逼近,辰砂抽刀和錦屏護在霍青青身前。
“都退下。”霍青青止住他們的動作:“全部都退下。”
辰砂立在原地,眼中帶着不解。
“辰砂,退下吧。聽話。”
待所有人都隐去,城樓之下隻餘顧衍跟霍青青。方才的屍體都被拖走處理掉,這裡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顧衍站在霍青青面前,将霍青青困在他的影子裡。
他笑得邪性起來,霍青青看着他原本按在刀上的手,攀爬到她的脖頸上。停在命脈上,隻需一用力,這般纖細的脖頸就會折在他手裡。
“霍家百年世家,門庭百載。是大煜開國功臣,是先帝和當今聖上最信賴的朝臣。而我……”
“二十年前,先皇駕崩,幾方争勢。我于戰亂裡颠沛流離,在江湖中摸爬滾打,好不容易被賀乾看中進了錦衣衛,最後還得殺了賀乾,才得到皇帝的信賴。”
顧衍的指腹摩挲在霍青青脖頸上,虎口上常年握刀磨起的繭很是粗糙。
便是如此,霍青青都沒有任何懼意,她看着顧衍的眼中帶着坦蕩,一如初見時那般。
她似乎笃定了他不會動手。
許久,顧衍閉目,長歎一口氣将手松開。看着霍青青脖頸上微紅的指痕,臉上扯出一個虛僞的笑:“明順帝始終是不會相信我的。”
“我初時參加了你的生辰宴,沒有明确站隊,他依舊不放心。所以,派你來試探我,是嗎?”
不知為何,顧衍扯出的笑讓霍青青覺得心尖兒微痛,她看着他扯下臉上易容的面皮露出本來的樣貌。是她喜歡的那張極好看的臉。
“不是。”霍青青上前一步,腰間佩環碰撞間發出的聲響,在這靜谧的夜裡格外響亮。她看着顧衍,一字一句慢慢道:“我沒有騙你,我是極喜歡顧大人的。”
于公,她是霍家人,從始至終都必須以聖上為先。于私,如今事已至此,她也不想顧衍涉足太深,顧衍不該陪着她陷入險境,這是她自己的事,怎麼能把别人牽扯進來?
是她一時下錯了棋,安錯了路。
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此行已經啟程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到了這個地步,她隻能随機應變,盡自己最大的力去護住顧衍。
皇伯伯的任務隻是其一,如今和盤托出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是把顧衍當朋友的,自然不會逼着他做些什麼。
他若不挑明站隊,那便算了。皇伯伯隻是讓她試探,若顧衍肯站在霍家這邊自是極好。若是不站,到時朝堂起亂,他冷眼旁觀也并非不可。
朝堂如今已是危急存亡之際,用人之時。
顧衍在指揮使之位兩年餘,明順帝自是看在眼裡。當初他一直覺得此人可堪大用,才拉他上指揮使的位置,讓他一路走到今天。
“顧大人。”她喚了一聲,很快随着夜風散去。
顧衍笑看她,笑容沒有半點溫度:“霍青青。”
“你如今跟我說這些,就不怕我先答應下來後反悔嗎?”到那時,他再同宋世榮聯手,暗裡捅刀子,霍家能撐住?
霍青青玲珑心思,不可能想不到。
夜色裡,霍青青輕笑出聲微微仰頭看着顧衍:“顧大人不覺得,我們一拍即合嗎?”
顧衍微哂,明順帝并未表态,也未收他特權。霍姑娘如今托出,是笃定了他與明順帝不會因此生嫌隙。
他低下頭,看着隻到他胸口的小姑娘尚存稚氣的眉眼。
心想,算了。
“我不會輕易說什麼站隊,也不會偏向哪一方。你放心了?”他擡手将霍姑娘的披風往上一拉,罩住霍姑娘的整個頭:“親近還是疏遠是我的事,你既拿我當朋友,就别跟我打官腔。”
“怎麼?”他低笑起來:“關心人的話不會說?非要繞這麼個大彎子惹得我們都不痛快。”
方才他疑長生教此番行動,霍姑娘笑說是許是沖着她自己來的。接着又突然說這麼些朝堂的破事,他被氣着一時還真沒轉過彎兒來。
此刻冷靜下來一想想,霍姑娘恐怕從第一次遇襲之後就懷疑兩方人馬是沖着自己來的,他這個指揮使才是順帶。
宋世榮不知道坐鎮京中的是影,隻是不知從何處知曉霍姑娘要前往青州學宮學四書六藝,就在途中安排下刺客試水。隻是他哪裡知道,霍家這小姐看着嬌貴不知世事,實則手底下握着消息路子比許多人都廣。
這麼一來就說得通了。
宋世榮笃定他們查不出青州學宮他安排的眼線,才敢拿這些個刺客來試探。
真是蠢得可以。
而長生教,先前霍姑娘生辰宴時就千叮萬囑,讓他一定小心。
呵……
顧衍心裡暗罵:小狐狸。
“下次别繞這麼多彎子,怕把我牽扯進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就直說。霍姑娘,關心人都這麼刻薄,不好。”
嘴上這麼說着,顧衍心裡卻明白的很。霍姑娘說的都是對的。
畢竟……他本就是惡獸,誰能保證惡獸從良之後不會反撲?明順帝信他是因為兩年前賀乾被查與前朝安平王遺子暗中有來往,當年先帝還未病重時,安平王欲弑君奪位被大将徐從風斬于京都鬧市,後懸首于城樓之上以儆效尤。與安平王遺子往來,等同于謀反。
帝王心重,滿朝文武到底幾人可信?
直至他大義滅親親手誅殺賀乾,明順帝才順勢将他拉上指揮使之位。
距今已有兩年餘。
如今又逢内憂,皇帝疑他,是應該的。
“顧大人不生氣了麼?”霍青青臉微熱,擡手拽住鬥篷兩邊。
“生氣啊。剛才你胡說八道一通跟我打官腔我怎麼不生氣?”顧衍“啪”的一聲将刀抽出又入鞘,看着霍姑娘微紅的臉總算是徹底沒了脾氣:“霍姑娘回去之後給你的打手多結點銀錢成麼?”
霍青青笑起來:“那顧大人回去開個價。”
她見顧衍笑起來,加了一句:“多少都結。”
顧衍眼裡含笑,又同她站在一處:“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