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那家主,見南宮澈這般頹廢,自然心生不滿。那承諾也不是他許下的,曾立下誓約的南宮老爺子也已過世。”
“再說齊雲,若非被南宮家的婚約絆住,恐怕早已被許給他人。若是我沒查錯,齊家主曾接過淇河商行之首楊家的拜帖。”
顧衍把玩着學宮分發的玉牌,等着霍青青。
“這般說來,那齊家主,是想斷了婚約,才一直阻攔齊雲進學宮。”霍青青整理着已經知曉的線索:“今歲案起,正好齊雲說服齊家主。”
“方才你說同隕長老交手,他是化作林豫的模樣。我猜測……”
“不會。”霍青青打斷他。
“哦?”顧衍把玩玉牌的手一頓,饒有興緻地看着霍青青:“如何不會?”
“不像……兩個差得太遠。”霍青青沉吟着:“我剛入學宮,便是南宮澈為我引路,他是幹淨的。”
“而隕長老,他哪怕化作林豫,也無法掩去他噬殺的本質。”霍青青知曉隕長老如此,是來試探她的。隕長老易容成林豫,偏偏在腰間挂染血流蘇,可不就是以此告誡她麼?
“霍姑娘就這麼相信自己的眼睛?”顧衍微微傾身,近到能清晰地看到霍青青分明的眼睫:“那我們賭一把?”
霍青青笑起來,好不退避,迎上顧衍那雙帶着笑意的眼睛,她聲音輕淺:“顧大人想賭什麼?或者說想以什麼為注?”
顧衍站起身撐在桌案上,聲音帶了三分笑撩過霍青青耳畔:“若他是南宮澈,我給霍姑娘多當一年打手如何?”
“好劃算的買賣啊,顧大人。”霍青青撐着頭看他:“顧大人不會要我加錢吧?”
顧衍哂笑一聲退回去坐着:“自然不會。若他不是,霍姑娘回去結給我的銀錢,翻倍。如何?”
“可。”霍青青點頭。
這個買賣她不吃虧,這點錢,她還是玩兒得起。
“爽快。”顧衍取了紙筆,寫下兩份賭約。兩人的名字放在一處,霍青青印下狼頭印,顧衍也沒含糊。
門外有人走動,疾風在窗外撲扇,霍青青站起身先把窗打開放疾風進來。想來應當是辰砂去找林豫回來了。
疾風站在桌案上,戒備地看着顧衍。
顧衍擡手,它就往旁邊跳。如此反複幾次,顧衍嗤笑一聲不再理它。
“今夜,去一趟半山苑。”顧衍起身整理着衣袖欲走,忽然聽到敲門聲。
“姑娘。”
是霍十一。
霍青青這才覺察出餓來,等霍十一擺上飯食碗筷,她提了袖子給顧衍倒上一盞茶:“顧大人,不如留下一同吃吧。正好也帶了顧大人那一份。”
“早時吃過了,我坐這裡給霍姑娘當個下飯菜如何?”他将假面取下來,那一層薄薄的面具被他收進懷裡。
“好啊,有勞顧大人了。”霍青青淨了手。
……
青州學宮的夜裡,安靜得很。
因着地處留青山,鮮少有人聲。初夏時節還沒有鳴蟬,偶有鳥雀啁啾。
半山苑離得不算遠,是南宮澈的住處。
顧衍和霍青青緊趕慢趕,自林間小路翻到半山苑,顧衍一把将霍青青帶上屋頂。
“顧大人如此熟悉,想來沒少翻别人屋頂。”霍青青在他身邊壓低聲音笑了句。
“噓。”顧衍看了霍青青一眼,略低身子握住她的肩膀,他聽見有極輕的腳步聲朝着這邊來。
“澈哥!你不能……”齊雲的聲音傳過來,聲調裡帶着急躁,腳步淩亂起來。
南宮澈的聲音少有的帶着壓抑的怒氣:“齊雲!”
齊雲的聲音戛然而止,似是被南宮澈喝住。
外間靜默許久,齊雲的聲音帶着哭腔響起:“若是不幫他,我們都會死的。”
南宮澈長歎一口氣:“阿雲,你這是何苦……”
“我無畏前程如何,隻想做到問心無愧,你呢?”
“我?”齊雲愣了愣:“我……明明隻想讓澈哥過得好啊。”
兩人拉扯着,齊雲死死拽住南宮澈的袖擺,南宮澈一時停下腳步。
南宮澈看着眼前伴他十餘載的人,一時辨不清他到底該如何。他神色複雜地看着齊雲,齊雲小時候便長得可愛,如今大了褪去幼态,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單說淇河,想求娶的人就數不勝數,其中更不乏身有功名,有錢有勢之人。
而他呢?
南宮家沒落之後,他苦讀無果,他不是爺爺那樣能以一篇詩文動淇河,不像自己父親自幼被稱為神童練得一手好丹青。他南宮澈門門都學,門門普通。拼盡了全力考入學宮,為搏一個仕途,結果依舊沒有任何水花。
直到……
“阿雲,你可曾問過我,我願意嗎?”
明明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此時頹唐下去,滄桑得像暮年老者,他眼中悲戚,看着齊雲茫然的模樣,終于伸出手去将她抱在懷裡:“阿雲,不能再錯下去了。”
說罷,将齊雲狠狠推開。
齊雲愣怔一瞬,複又追上去,大着膽子從身後抱住南宮澈。
“澈哥……”她喊着,滿臉淚痕:“澈哥,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在一起讀書,你總是比我先學會,我聽不懂,你就等先生走了繼續教我。你好聰明的……我從那時候就知道,我的澈哥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