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如此動蕩,不免引許多人前來。
顧衍命伍行前去青州及亓州官府借人以攔百姓。而其餘人等則開始整裝出發。
青、亓二州府衙,也知此事重大,紛紛遣兵趕去留青山脈周邊攔住上山百姓。另,傳信已至京都,太傅霍書同大理寺卿霍承陽及錦衣衛指揮使“顧衍”理出這兩年中長生教所有罪狀呈于朝堂之上,公之于衆。
明順帝震怒,下旨賜各地錦衣衛行事之權,援江湖義士鏟除長生教。
靈玄子自成一隊,一人先行前往。
自那日月長老的出現,顧衍又是一番推敲。他在同醫老交談之後抓住其中端倪,翻閱已有記載的蠱術之後才知,若想斷蠱,便要殺了施蠱者手中的母蠱。那母蠱,定然是安放在長生教各據點之中。
如今亓州、阜州、栗州、淇河長生教據點已散,隻餘下青州一處。
月長老常年養蠱,養下的毒物不計其數,而長生教一部分便是以她的蠱術為輔。
蠱物以血肉養之,到了時日便自會從受蠱人的身體裡鑽出來。那血色的蝶便是蠱,破繭鑽出身體後開始蠶食受蠱人新鮮的血肉。然後飛離,陸續回到月長老手中。
它們帶着濃重的血腥味兒,成為新的蠱蝶。
這種蠱,要整整兩年才能破繭而出。
想來,這種蠱蝶便是長生藥的源頭,隻要還有人不斷受蠱就會有無窮無盡的所謂長生藥。
長生藥會使人癫狂,陷入自己的世界裡剖開自己的層層欲望去追逐亦或是追尋長生。而後将豢養的人都喂下長生藥,服食兩年未死者送往墓穴供奉他們所謂的活神像。
他們所選的受蠱人都是未滿二十且執念深重的人,這般才會更好地激起心中不甘,從而為長生教所用。
如今三隊人馬已在路上,杏林醫老及門下八位弟子制出傷藥後往青州與亓州交界處進發。
若是可以,能救下一人便是一人吧。
……
月長老推開石門時,霍青青正靠在一處石壁上閉目養神。墓穴裡滿地的血肉似乎都影響不了她分毫。
墓穴裡不斷增添着新的血肉,将腐爛的血肉白骨壓下去。
月長老站在洞開的石門前,她身後有月光落進來。于霍青青來說是少有的光亮。
霍青青微微睜開眼,看向月長老,笑道:“月長老這次找我何事?”
月長老走過來,鼓鈴輕響,她蹲下身,看着霍青青:“你那男人,搞出的動靜太大。”
“哦?他又搞出什麼動靜了?”霍青青笑問。
接着她話鋒一轉,握住月長老的手,看着她長長指甲上塗着的鮮紅豆蔻,慢慢抹過去:“我猜,是他瘋了。”
她說着,朝月長老指甲上輕輕吹了一口氣:“那你們為何傾巢而出在青州開戰呢?這裡,并不是多好的戰場。你們應該知道的,若是想圍剿你們,輕而易舉。”
霍青青說笑着,微眯了眼睛看向石門外:“青州和我,很重要麼?”
月長老抽回手站起身來,整理着自己的木镯,發出些沉悶的碰撞聲:“告訴你倒也無妨,青州龍脈、北鬥請神,血祭若成,賦生降世。”
“不過我有些好奇,你臉上的疤……怎麼好的?”月長老借着月光端詳着霍青青的臉。
微弱的月光映照進來,霍青青的臉上隻帶着多日不見陽光的蒼白,光潔平坦,也摸不出假面的存在。
霍青青笑而不語,隻慢慢道:“原來月長老早些年也并非長生教中人啊。難道換了個地方就能被世人敬仰麼?一樣的欺世罔人,一樣的活在自己給自己編織的夢裡,真的不可憐麼?”
洞外的微風輕拂,搖動一片樹影。銀白月華之下,寒風徹骨。
月長老聞言笑開了,笑聲尖銳帶着三分瘋魔:“霍青青,你果然沒有放棄追查當年傅氏滅門一案。哈哈哈哈哈,霍清風那個蠢貨,當真以為他……”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月長老的面上。
霍青青冷眼看着她:“他是我哥。”
月長老被她打得一愣,很快又笑起來:“你哥?他不過是個小雜種,是當年風家早該死的見不得光的種……”
“他是我哥。”霍青青一把扯過月長老的手臂,将她狠狠地按在石壁上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斷裂聲:“風家?風叔叔是你能罵的嗎?月淺,你不過是當年因愛生恨,求而不得。”
“月淺。風家待你不薄啊……”
月長老掙脫開來,捂住腰腹。許許多多的蛇蟲鼠蟻,自墓穴的地上爬出來,聚集在她身邊。
她紅着眼搖響鼓鈴,不斷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那是蛇腹摩擦地面的聲音。
以身入蠱,月淺也早就瘋了。
她如今是一個完完全全的蠱人。
霍青青“噼啪”磕碎了一個镯子,微弱的,令人清醒的薄荷香飄散在這滿是腥臭的墓室。
“妖女,現在還不是殺她的時候。”一個白影出現在墓穴門口。
是隕長老。
而他的身後,跟着那個青紅鬼面的神使,還有三個衣着各異的老者。
神使隻是淡漠地看着墓穴裡爬滿蛇蟲鼠蟻,看着月淺披頭散發地拍着鼓鈴跳出一支蠱舞。
他開口道:“現在,她還不能死。”
隕長老會意,擡起那隻傀儡甲造的手隔開蛇蟲鼠蟻,将月長老拖出來。
月長老掙紮着,長長的指甲在地上刮出一道道痕迹,然後折斷在泥地裡。一室的蠱蟲,都随着她從石門中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