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被這一眼看得手一抖,微涼的酒水就落了幾點在手背上。
一旁的伍行前來順手取走了顧衍的酒盞換成了一杯果釀:“顧大人也别看熱鬧了,霍姑娘讓我把你看着别喝酒。”
顧衍也無可奈何地舉了自己手裡的果釀示意。
觥籌交錯間,霍青青似是聽見他說:“晚點。”
好嘛……霍青青松開蘭浔的袖子坐回自己椅子上喝湯。
眼見着大家都吃得差不多,有人喝多了就躍上高台。莫天俞白衣磊落,衣袂飄飄飛躍上台,柳三爺不遑多讓,也一躍而起扛着大刀落在台上。
兩人你來我往,霎時驚起兵戈之聲,引來一陣叫好。
這一打就走了幾十招,莫天俞提着一小壇子酒抓着壇子口一飲而盡:“不打了!今日大家夥兒就看看哈哈哈!我下去拿酒去了,柳三爺大刀不減當年啊!”
“說這些,小天魁,你這雙鞭可比你爹厲害。走走走,我們今日也喝個不醉不歸!霍樓主,我老柳就不跟你客氣了。”
“三爺哪裡的話,别客氣啊,盡管喝!喝不夠我讓阿浔去把酒窖搬空。”霍青青朝着柳三爺提氣高喊。
“好好好!”柳三爺大笑着跳下高台跟莫天俞那幾人一邊喝酒去了。
陸續又有人上台,也都賺得一片叫好。
尋春也喝得微醺,抱着琴跟樓裡人合奏了一曲生春。生春帶着勃勃生機,是蘭浔前些日子新譜的曲子,樓裡人也才剛上手沒多久。
青紅相間的紗帳之間,忽然多出一道玄青身影,他束着馬尾,跟衣衫顔色相配的發帶飄飄蕩蕩垂至腰間。沒有莫天俞那翻飛的衣袂,也沒有柳三爺那麼高高壯壯的體格。
他抱着玄黑鑲金的繡春刀輕巧地落在高台之上。
“今日都看了這麼些英雄豪傑了,再多看一個我,如何?”
玉樓春裡寂靜下來,是朝廷的錦衣衛指揮使顧衍。
他站在高台之上,星目裡落了燈火。
他們二人這般,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早先顧衍帶着他們去圍剿長生教據點時,無時無刻都将霍樓主挂在嘴邊。明眼人都看得到。後來在據點之中,他們二人雖在角落,但依舊引人注目。江湖本不涉朝堂,奈何霍樓主生在高門。
但霍樓主為人坦蕩,從前行走江湖時豪情萬丈。是矣,她以身為餌,鏟除長生教,才會得這麼多人相助。在這裡坐着的,有幾人沒同她喝過酒做過生意?
霍樓主有錢,常常收留些無家可歸的乞兒,又有多少人得她相助才得以繼續活在這人世間?
如今瞧着,這大名鼎鼎的忘恩負義顧狗賊似是對霍樓主動了點心思。
人人都說顧衍是朝廷的走狗,可如今明順帝愛民如子,是民心所向。若是刀斬叛臣,這又談何忘恩負義?不過是大義滅親而已。
家與國,他以國當先,大義滅親也當視為忠君。
如今他站在高台之上,願意将這份真心拿出來給霍樓主,已是十分不易。那便隻看霍樓主作何想了。
霍青青端着一杯果釀,一手撐着頭看着他笑道:“好啊,顧大人。”
得了這一句,顧衍才動起來。
他反手抽刀,踏着剛勁有力的步子在高台之上舞出道道銀弧。刀勢剛猛刀刃急掠,一時間打出數道刀鋒讓人眼花缭亂。黑發被風帶起,發帶飄揚着,最後他飛身而下落在霍青青面前收刀入鞘。
“如何?”他擋住許多人的目光,隻站在霍姑娘面前,看着霍姑娘慢慢飲完一杯香甜果釀。
“很喜歡。”
蘭浔離遠了些。
伍行覺得牙酸。
霍十一和錦屏挪開了一點,給他們騰出空位。
莫天俞嘶了一聲。
柳三爺打着哈哈跟别人碰碰酒碗繼續喝酒去了。
很快又熱鬧起來。
霍青青拉了顧衍的手臂低聲笑道:“顧大人,他們說你酸。”
“是他們酸。”顧衍終于坐到她身邊,提起蘭浔忘帶走的酒壺就給霍姑娘倒上一杯:“醫老說你可以少喝點,五杯以内就好。”
他給自己也倒上一杯,端起來碰碰霍姑娘手中的,然後一飲而盡:“我也少喝,你說的。”
霍青青終于喝到了第二杯千金釀,她臉微微浮起一抹紅,笑看着顧衍:“顧大人真好。”
“是啊,顧大人好着呢。”顧衍靠近了點,另一隻手握住霍青青放在酒盞上的手:“霍姑娘,你的生辰,是不是過了?”
霍青青一怔,她都忘記了,三月前着急來青州,明順帝提前了一月辦生辰宴。自己十八歲生辰,應當是兩月前了。
她反握住顧衍的手,看看四周醉得五花八門的人,微微傾身湊到顧衍耳畔:“顧大人當真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