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間,霍府安靜得很。
錦屏端着一盆熱水匆匆行過,随後顧衍便自霍青青屋中出來。
一直到傍晚時,杏林醫老才匆匆趕到。
“今歲……”杏林醫老歎了口氣:“青丫頭體内的餘毒,今歲愈發兇猛。當年長安體内的毒是以這方子壓制的。青丫頭的毒比之長安更輕,不應當加重才對。”
“那為何?”顧衍将疾風驟雨微微擋開。
杏林醫老看着顧衍,緩緩道:“應當是跟今歲癔症頻發有關。恐怕要下一劑猛藥。”
“青青的癔症……到底從何而來?”顧衍的手覆在霍青青的手背上,隻覺入手微熱。
“雁将離。”杏林醫老提筆間寫下一副方子遞予錦屏:“照着這上面抓,夜間熬一副先喂。”
等錦屏接了方子出去,杏林醫老才接着道:“青青在陪雁将離守關時,雁将離曾因為她受了重傷。雁将離的手就是那時候廢的。後來是接上了,但再也恢複不到從前,時日一長,便成了心結。這是其一。”
“其二……”醫老正說着,卻見霍青青微微動了。
“說回雁将離,青丫頭覺得虧欠他太多,便在邊關陪他許久。雁将離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至于其二,我也不甚清楚。”醫老行了一次針:“我隻知,應當與長安有關。”
顧衍收緊手,斂下眼中神色。
杏林醫老口中的長安應當是霍青青的娘傅長安。
“我娘……冒了很大風險,動用了禁術,才将我身上的餘毒慢慢拔除了八分。”
青青那時說的禁術又是什麼?
顧衍垂下眼睫,看着霍青青白皙的手背上泛起一點微紅。她腕間的兩個玉镯并排着斜斜靠在一起。
往日霍姑娘最愛撥弄這兩個玉镯子,發出點玉石碰撞聲,她似是很喜歡這聲音。
“等今夜過去便好了。”醫老的話将顧衍思緒拉回:“今夜她難捱些,還要多照看着點。我下了重一些的安神藥,應當會睡至明日夜間了。”
“夜裡也不要離人,若是發起熱來,就讓人來找我。”
顧衍點點頭。
今日一早,他便把自己的印信給了霍承陽,讓他能進出诏獄。如今應當快回來了,也不知如何跟聖上和百姓交代的。
思索了許久,顧衍才恍惚着回過神來。
姑娘家的閨房他是第一次進,霍姑娘的閨房布置得大方得很。方才錦屏來房中點了藥香,缭缭繞繞的模糊了人眼,他如今看不太真切了。
他早知霍姑娘喜歡看書,屋子裡便放了單獨的書房,立着好幾個。還擺了一個烏木博古架,上面放着許多物件,想來也都是霍姑娘精挑細選的,看着别緻又精巧。
眼下煙青色的紗帳未放下來,他坐在床邊一時有些無措起來。
屋裡燈火通明,暖黃晃動的火光裡他看着霍姑娘蒼白的臉,不禁伸出手去落在霍姑娘臉側,小心翼翼地觸碰一下。随後便極快地将手收回來。
又來了。
在青州時的害怕又湧上來,從最初的一點慢慢擴散,最後占滿心底每一個角落。在這藥香缭繞的屋子裡,哪怕是一點情緒都在無限放大。
害怕嗎?
他在問自己怕什麼。
他握住霍姑娘的手,輕輕将臉靠上去。
克制的吻落在她手心裡,他的唇齒慢慢遊移着,又落在她手腕間。
他不知說什麼,隻是安靜地落下那些輕淺的吻,如蝶一般,輕飄飄地落下又飛走。
“霍姑娘,我害怕。”
他靠下來,覺得難捱。
直到有人敲響房門,他才坐起身。
霍承陽站在門口,看着顧衍半步不離壓低了聲音道:“顧衍,書房說話。”
顧衍點點頭,給霍姑娘掖了被角,又喚來錦屏,才跟在霍承陽身後。
錦屏來時見霍青青并無大礙才松了一口氣。
她稍微理了理霍青青的衣物,竟見枕邊放着一根金簪。金簪做工算不得上乘,但勝在有心。
想來是顧指揮使送自家姑娘的,隻是姑娘還未醒,那便等着顧指揮使再回來才是。
……
書房内。
霍承陽将印信還給顧衍,負手道:“你可知,你與青青抓的是何人?”
顧衍握住自己印信,緩緩擡眼:“長生教神使。”
“不,非他本人。”霍承陽自書架上抽出一本古籍略翻幾頁遞予顧衍:“你可知,數年前,有一教派成為傀。此教精通于傀儡之術,可做出相似之人。隻是要做出相似之人須得常年取本尊的血做引,再輔以傀儡禁術才能養出一個從模樣到身形都一模一樣的傀儡。”
“此教因常用活人做傀儡,傷天害理。于十餘年前被江湖正道剿滅。傀儡術便是那時銷聲匿迹。當日剿滅之時,此教古籍盡數焚毀。”
顧衍沉吟道:“可我同青青在青州時,長生教隕長老便是傀儡甲臂,是否與此有關?”
霍承陽聞言冷哼一聲:“你沒猜錯,傀儡甲臂便是這傀儡術之一。以鐵木做甲,刀槍不入。”
“可青青九歲送往南方莊子養着,如今十八歲才歸京,又怎會有人取她血做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