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青同尋常一般坐下來,喚錦屏上了茶。
她挽袖提壺,給顧衍斟上一盞。
雪蕊新芽的杏竹香散在院落裡,顧衍摩挲過溫潤的杯壁勾起一絲玩味的笑。
二人正對坐着,霍青青撐着頭閉目養神。
忽地暗下來,霍青青睜眼瞧見俯身過來的顧衍,他的手擦過霍青青的耳畔聲音帶笑:“簪子歪了。”
霍青青轉着右手手腕上的玉镯子,垂下眼睫:“勞煩顧大人了。”
她嗅着那股血腥味兒,是北鎮撫司诏獄裡濃重又熟悉的味道。
待顧衍坐回去,霍青青笑道:“顧大人,我方才讓宋無憂給你帶了話,你以為如何?”
“以霍姑娘的身子骨,怕是還要再養養,出京不急于一時。”顧衍笑答一句。
霍青青點點頭:“那便聽顧大人的。”
霍府裡靜得很,院子裡花開得正好,霍青青坐累了,視線落在顧衍腰間的那柄繡春刀上。
黑金的繡春刀,上面血迹斑駁。
顧衍向來喜歡擦拭他的刀,總把那柄繡春刀擦得幹幹淨淨。
霍青青心念一動,站起身伸手抓過顧衍的衣襟,桃花眼微彎:“顧大人出去這般久為何不先來見我?”
顧衍垂眼看着她拽着衣襟的手,面上挂起一絲笑意:“公務堆積太多,總要先清完的。”
霍青青松開他的衣襟,将被她抓出的褶皺輕輕撫平:“也是,是我思慮不周了。”
“時辰不早了,顧大人是不是該回去了?”
顧衍含笑點頭:“那我便先回去了,霍姑娘可要仔細些身子。”
霍青青看着他的背影,那绛紅的衣擺上有一處顔色深些的地方。
想來……應當是诏獄裡沾上的。
“辰砂。”
“姑娘何事?”辰砂自暗處顯出身形,悄然出現在霍青青身側。
“你且暗中護着些宋無憂,若有危急将他救下。”
辰砂應下:“是。”
“等等。”霍青青又叫住他,看了他許久才緩緩道:“護好自己,不需要你們去拼命的時候便不要拼命,留着命回來給我複命。”
“這般說,你可明白了?”
辰砂微怔,很快低下頭道:“屬下知曉。”
待辰砂離去,霍青青摩挲着腕間的玉镯,此事怕是還要從長計議。
顧衍非顧衍,那又是誰?
如今她也不敢将此事擺在明面上,隻是……錦衣衛之中怕是要當心些。
那顧衍又去了何處?
顧衍陵水親信被殺,陵水城陷,十三樓據點被屠。
宋無憂和何桃帶來的消息條條指向長生教,那長生教餘孽竟是死灰複燃。如此想來,顧衍失去蹤迹,恐怕也與他們脫不開幹系。
青州學宮時,隕長老就化作林豫的模樣接近她,可那日裡,隕長老死在顧衍刀下斷無生路。
霍青青轉着腕間玉镯,一時心慌。
“十一。帶疾風來。”
霍青青起身回了屋中,研墨鋪紙,提起筆寫下一紙信件,随後将信件卷好放進竹筒裡綁在疾風腿上。
她伸手摸着疾風的背羽,低聲道:“疾風,飛高些,别讓人給射下來了。我讓阿浔多給你備點你愛吃的犒勞你,你去她那裡之後先别回來。”
疾風歪頭看她,在她臉側蹭了又蹭。
霍青青被它逗笑,抱着它撓撓它的頭:“聽話,能回來了再回來。”
她差霍十一将疾風帶城去再放,霍十一領命去了。
也不知為何,她心緒難安,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總覺府中太過安靜。
待入夜,府中還是安安靜靜的。
爺爺常年在外面遊曆,前些日子才又往覃州去了。
覃州是大将軍徐從風的封地徐從風常年居住那方,甚少歸京。
爺爺此去,應當也是請徐從風出兵援兩方邊關。
邊關……
滏南關與白沙關,如今雖太平,但架不住朝中不合,若是宋世榮借此機會再添一把火,怕是棘手。
更何況,何桃送來那份罪證還不知真假,須得等爹查探之後再與聖上商議做決斷。
這些事總盤旋在她心頭,便更睡不着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霍青青聽見極輕的聲響,她下意識喚了一句:“十一。”
“姑娘,怎麼了?”霍十一站在門外,身影被搖曳的燈火映在門上。
“有些不安。”
霍青青說着坐起來,披上一件青色外袍,将屋内的燈火都點燃。
霍十一見着屋中燈火明亮起來,慢慢道:“屬下就在外面陪着姑娘。”
霍青青笑出聲來:“好啊,你在外面,我安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