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縱身一躍,落至霍青青身側,在她耳邊低聲言語:“霍姑娘别生氣了……”
霍青青掃他一眼,隻看着賀乾淡淡道:“他的人頭,顧大人來拿。我另有些事跟那神使清算。”
顧衍賠笑,握着新刀的手微微收緊,星目微眯看向賀乾:“義父,我還要趕緊收拾了好去跟霍姑娘賠個不是,就莫耽擱了。若是晚了,霍姑娘連我都打。”
霍青青一走,賀乾頓覺輕松起來。
他擡頭看向顧衍,終是在月色光影裡剝落一層面皮露出本來的模樣。
“倒是小瞧了這丫頭。”他見四方蠱人已至,漫天的血蝶飛來,看了那方引蠱的神使一眼。
“可惜了這麼個好苗子,怎的就是霍家人。”
他歎着,繡春刀刀尖劃過地面,帶起微弱火花。
接着血蝶蔽月,他繡春刀亮如銀月。
“兩年前,是我大義滅親,可是你欲反是事實,同安平王遺子謀反亦是事實。”顧衍手中新刀微提,反手握住刀柄。
“義父,我如今便最後再叫你一聲義父。兩年前,我殺你一次,兩個月前陵水城你殺我一次,你養我數年,我還你半身鮮血,今夜便再打一場吧。”
賀乾攪出一方幹淨的地面,血色的蝶被他攪碎,血色破碎的蝶翼紛紛揚揚落下來,像是落下一常血雨。
“霍家那丫頭就這麼放心你一個應對?”
說話間,賀乾動了,他飛踏而至,刀鋒凜冽。
隻聽“铿锵”一聲,他的刀擊在顧衍的刀刃上擊出一路火星子。
顧衍含笑,眼中帶着缱绻笑意:“她知我,她信我。義父多慮了。”
如今霍姑娘在身側,他便什麼都不怕,這兩個月來他已是想通了。如今他不再欠賀乾什麼,兩個月前在陵水已是散去了最後一絲愧疚。
血蝶上下翩飛着,近身便吸血,是驅不盡的夢魇。
霍青青手執破甲錐,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逼視着所謂神使,她細細看着神使面上縱橫的傷疤,一步一步慢慢踏近。
“你到底……是誰?”
霍青青的聲音慢慢散在這方天地裡,霍七在她身側以火折子燎灼血蝶。
火光映在她面上,将白皙的臉映出橘色的光暈。在這清冷月色之下,多出幾分亮色。
“我?長生教的瘋子而已。”神使笑起來,輕淺的聲音裡帶着些說不清的情緒。
“以身飼蠱,你當真是不想活了麼?”霍青青行至她面前,看着那血蝶繞着她飛舞。
長生教的蝶蠱,便是吸食血肉,最喜新鮮的血食,以此來禍亂民間,又用長生藥做新生假象,以得民間信衆。
“我哪有活着的時候?我非我,你還是你。但在長生教中,我飼蠱,控蠱,為教衆,得長生煥新生。我依舊是我。”她握住雙尖長棍,一端點地。
青面獠牙下,她眼眸中落了血蝶的血色,落下清冷的月光。似真的鬼魅一般,散發着森森寒意。
三面破甲錐鋒利異常,隻是略有些乏力。
霍青青強行忍下不适,反手将破甲錐握得更穩。
霍七若有所察,忽地踏近,蛇鞭卷在霍青青腰間将她拉退幾步躲開一棍。
“樓主。”他輕喚一聲。
霍青青站穩後朝他笑笑:“無礙。”
霍七揮劍擋下一擊,二人各退一步躲開砸來的雙尖長棍。
外間厮殺聲越發響亮,霍十一渾身浴血終是踩着諸多屍首領着十三樓人進了顧府之中。
十三樓人手中點起火把,點燃血蝶,就這般将血蝶燎灼起來,随後那火光蔓延開來,很快将顧府這方點得亮如白晝。
霍府死士傾巢而出,砍殺長生教蠱人。
霍青青與那神使再戰再分開,二人竟是打了個不相上下。
也是霍青青後繼乏力,身子有恙,手中破甲錐越發沉重。
她索性将破甲錐一抛,接過霍七扔來的長劍重新打過去。
顧衍那方卻不容樂觀,賀乾的刀鋒始終壓了顧衍一招,縱然顧衍如今不再像陵水城那般被壓得那麼死,卻也沒好上多少。
雙刀相擊聲不斷,綻出朵朵銀花,顧衍擦去面上的血,勾唇笑道:“賀乾,你殺我親信,如今你可該還了。”
他話音未落,已是提起長刀猛攻而上,直将賀乾打得敗退數步。他喘着氣,星目裡染上赤紅,顯然已是竭盡全力。
他似是不知疲倦一般揮刀,翩飛的血蝶落下許多粉末,像是綻出一蓬蓬血霧。
不知何時周遭的景物散去,隻餘下一片混沌裡,他看到他抱着死去多年的娘,又看到自己颠沛流離。賀乾……他看到他提着賀乾的人頭躍上馬背朝着宮中而去。
他殺了許多人,血洗了南北鎮撫司。
粘稠的鮮血淌到他腳下,他的步伐沉重起來,像是要被血水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