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對于長疏來說,沒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
如今更是,因為她還有很多要做的事。
看她狀态尚可,伊遲堂不再與她多話,吩咐紮娅好好照顧,便離開了。
紮娅性子直來直往,長疏很快便從她口中得知了不少事。
此刻她是在北漠邊境的匈奴軍營中,郅支單于年事已高,大部分的政事與軍隊都交由長子左賢王代管,是以此次交戰伊遲堂便是主帥。
長疏想起第一次與他交手是剿滅那隊潛伏兵時,心中略有意外:“一軍主帥竟親自帶隊去敵方刺探軍情?”
“我們匈奴最講究以實力說話,想要服衆就得親自做出成績來,所以統帥将領經常會帶頭行事。”
“我們王子已經在這駐紮了半年多不曾回都了。”
談起伊遲堂,紮娅臉上流露出敬佩與認可。
長疏暗暗思慮,看來他還真不是個空有虛銜的無用王子,那麼自己想要逃出去,就需要多用些心思與手段了。
她安穩修養幾日,期間并不見伊遲堂再來,好像他說要她專心養傷竟是真的。
身體恢複不少,長疏便借機提出想出去走走。
紮娅并不阻攔,給她換上一身匈奴女子的長袍,一并皮毛棉帽和披肩,長疏低頭看着,有些不自在。
“沒有男裝嗎?”
她的頭發被紮娅縷成兩條辮子,分在兩肩,俨然一幅匈奴女子的樣子。
“我們這的男裝,你穿都太過寬大,所以我就給你準備了我的衣服,你别嫌棄。”
匈奴的營地更熱鬧些,長疏剛出帳,就遇到三五成群的男人走過,遠處營帳外有幾人正在架火煮茶,騰起的熱氣凝成白霧,四散飄來。
長疏每走過一處,總會有人上下打量她,甚至有人不知輕重地吹了個口哨。
她本就走得慢,這會直接停了下來,表情冷淡地掃視着周圍幾個看熱鬧的男人。
看得出,誰也沒把她當回事。
“哪位口哨吹得這樣響?”
這些匈奴人未必聽得懂她的話,但都不約而同哄笑着看向爐火旁的一個絡須男人。
長疏轉身,迅速拔出紮娅腰間的短刀,向那人走去。
“你們左賢王把我請回來,暫且都不敢拿我怎麼樣,你說我把你的舌頭割下來,又如何?”
那男人表情警戒起來,剛想起身拔刀,一旁的紮娅用匈奴語喝止了他。
“這沒準是以後的左賢王妃,你還是少惹!”
長疏并不知道紮娅說了什麼,她把玩着匕首,直走到那人面前,勾唇淺笑:“怎麼不繼續吹了?”
揚起匕首,剛要揮下,手腕在半空中被攥住。
伊遲堂略微用力将匕首從她手中奪過來,随後垂眸睨了那絡須男人一眼,後者立刻低頭躬身,默默退下。
“你在我這倒是威風。”
他将匕首扔回給紮娅,抓着長疏的手卻沒松,而是一路扯着她回了帳包。
手腕被他捏得生疼,長疏用力掙脫出來。
“伊遲堂,你把我扣在這到底要做什麼?”
他盯着長疏,忽而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與此同時,齊扶城内,一名士兵捧着一隻插了信物的長箭不停狂奔。
不久後,這隻箭到了潘仁手中。
他在門外來回踱步,不知是否應該此刻送進房。
自十日前,長疏于淌金河失蹤,燕君堯便沒日沒夜的搜尋她的下落。
他已經很久沒阖過眼了,剛剛還是潘仁燃了安神香,硬将他勸去躺一會,現下睡了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可手中的東西,他直覺是與長疏有關的。
房中四處散落着淌金河周邊的地形圖,其中每一張都被點滿了标記,那是這幾日反複搜查過的點位。
可以說,整個淌金河已經被翻了過來,可始終未能找到他們要找的人。
那日,消息傳回,燕君堯的行動甚至快于理智,等他反應過來時,人早已出了城,他隻用了一半的時間便到了淌金河。
方淩仍跪在長疏消失的岸邊,仿佛凍僵了般,雙眼通紅一動不動。
燕君堯失了風度,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冷聲發問:“她人呢,我讓你跟着的人呢?”
可方淩仿佛失了魂,雙眼無神,任由他搖晃質問,始終看着下方湍急的河流。
燕君堯壓下翻滾的情緒,下令連夜搜查淌金河沿岸,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她。
那一夜,他整晚站在河岸邊,看着下面火把的光亮将整個河岸照透,卻始終無任何消息傳回。
透骨的冷意開始一寸寸鑽入心髓。
次日第一縷晨光落下時,方淩終于幽幽開口。
“她墜河時,肩膀上還插着一隻箭,縱使她水性再好,這又冷又急的水流,她一隻胳膊如何能脫逃。”
“是我大言不慚,說這次要保護她。”
“怪隻怪,我命中孤煞,所以與我親近的人都得死……”
一整夜,燕君堯始終定立在那巋然不動,此刻卻突然搖搖欲墜般退了一步。
隻見他雙目赤紅,死死地盯着方淩。
“誰說她死了?”
“誰允許你說她死了?”
他發狠般否認着,然聲音黯然哀悔,如雁泣悲歌,回蕩在整個河谷。
“長疏,你答應過我要用盡全力活下去,你絕不可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