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宮宴,景和殿一片笙歌。
絲竹攘攘,觥籌交錯,皆為和迎匈奴使團的到來。
衆多皇子親王列席兩側,燕君堯坐于不起眼的角落,偶爾與身後的長疏交談幾句。
帝後位于主位,長疏離得遠,故而聽不清他們與匈奴使臣說些什麼。
烨帝燕敕任頗有帝王威嚴,舉手投足氣度不凡。
可長疏清楚他内裡心胸狹隘、猜忌多疑,繼位後不僅殘暴專政、剛愎自用,甚至對手足兄弟及、親信子女都不信任。
人前的傲睨萬物的帝王,卻是殘害忠良,草菅人命的僞君子。
今日她随行入宮,就是為了見他一面。
薛家一案,無論其他人是如何構陷錯判的,最終禍首還是他燕敕任,所以她複仇的最後一步定是殺了這個昏君。
也許是她的視線太過直接生硬,燕君堯低聲喚了她一聲:“長疏。”
見她終于收回視線看過來,他不動聲色地沖她搖了搖頭。
“這是在宮中,謹言慎行。”
宮宴另一端正相談甚歡,太子燕拓逸列位在前,身邊還帶着許久不曾露面的太子妃蘇卻瑤。
他正與匈奴使臣正就邊線通商一事磋談,卻不料使臣旁的颉麗公主突然出聲。
“你們大烨派去偷襲我匈奴後方的昭南王呢,今日可在?”
颉麗公主長得明豔大氣,與大烨的貴女們不同,自帶一股張揚野性之美。
故而她于大殿上出此狂言,一時竟無人覺得意外。
皇帝燕敕任面露不悅:“公主此言差矣,軍行戰略自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我那十四弟可不是偷襲。”
颉麗公主也不在意,隻是起身四處張望一番,她動作飒立,引得身上的串珠叮當作響。
“那他可來了?”
衆人聞言,自然而然地看向宴席末尾處。
燕君堯神色自若拂袖落杯,随後才款款起身,甚至未曾看向颉麗公主的方向。
“公主有何指教。”
那颉麗公主遠遠看得不甚真切,竟繞出席桌徑直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随後張揚一笑。
“不錯,入得本公主的眼。”
說完便潇灑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接着又語出驚人的說出她此行的目的。
“我要他與我和親,大烨如能應允,我回去便讓我阿達簽和書,十年内絕不進犯大烨國土。”
實際上,此次邊境一站乃是燕君堯行軍得當險勝一招,若是兩軍對壘未必大烨就能得了好處。
這幾年大旱傷民,大烨若再征戰不斷,實難吃得消,是以這颉麗公主所提之事對大烨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
在座衆位皆明白此理,一時面面相觑,無人應言。
隻有太子妃蘇卻瑤不知為何,打翻了酒杯,随後神情慌亂地低下頭任由侍女擦拭打濕的衣衫。
她身旁的太子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即坦言:“此次北漠之戰,乃是我大烨國勝,何故你們匈奴提起條件。”
颉麗公主并不在意:“我嫁到大烨,既可以做你們大烨的籌碼,又能促使兩國和平,這條件有什麼不妥?”
太子還要再說什麼,被燕敕任冷眼呵止:“好了。”
此刻,作為當事人的燕君堯仍漠然垂眸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上位的燕敕任目光掃過他,随後故作為難地開口:“我這十四弟對婚娶之事一向看淡,他畢竟是此次戰事最大功臣,孤也得看他的意思,不可強求。”
在場之人誰聽不出皇帝的話外之音,于是紛紛應和:“這是為兩國長久和平為計,王爺定不會拒絕。”
“是啊,颉麗公主身份高貴,容貌才情與王爺皆是相配,這對兩國來說何嘗不是一樁美事啊。”
自始至終,燕君堯都未曾表态,仿佛置身事外,冷眼旁觀。
皇帝見時機成熟,便假意順從:“既然大家都這樣認為,老十四也沒有意見,那這事便可說定。”
一直未曾動作的燕君堯,在聽得身後長疏冷哼時,轉身看了她一眼。
倒不是長疏對這個決定有所微詞,她是對燕敕任嗤之以鼻,自私虛僞,專橫獨權,看似是順應衆意,實則都是授意為之。
“公子怎麼不反駁?”
“難不成是想娶那颉麗公主?”
燕君堯凝眸看她,笑意從眼底蔓延至唇邊:“當場駁斥皇命可非明智之舉。”
“這婚事自有人駁。”
此事到底與她無關,長疏不再多言,尋了個借口暫時離席。
景和殿外不時有宮女太監路過,長疏避着人群,于衆多宮殿中穿行。
上次進宮她隻走過一小部分,此次她要将宮内大部分宮殿布局位置摸清。
此時正是晌午,行至禦花園時長疏撞上兩宮妃嫔在此閑聊,隻好避到一旁的假石山後。
後宮争帏之事長疏不感興趣,于是四處觀望後,越過假山後的宮牆,進到一處略顯荒涼的甬路。
這裡明顯冷清許多,路上也未見來往宮人,似乎是宮内被遺忘的角落。
長疏默默記下位置,很快便知道這裡乃是通往冷宮的路徑。
冷宮不像宮内其他宮殿,門闊華貴,遠遠看去是破敗的圍牆,小小木門便是冷宮入口。
此刻裡面傳出些刺耳尖利的叫聲,這些本身份尊貴的女子,如今竟如瘋魔一般。
長疏不免為其歎息,未曾想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走得倒快,差點沒跟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