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對不起。”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真正的名字,用着越發微弱的氣聲,婉轉缱绻。
他擡手握上她仍抓着匕首的手,用力将匕首慢慢抽離他的身體。
“這些年,你做得很好……”他的聲音因疼痛而微微發抖,“薛将軍會為他有這樣一位,堅韌無畏的女兒而……而欣慰。”
刀尖離開了他的胸膛,他的手也緩緩卸了力。
長疏仍握着匕首,視線從他的胸前移到臉上,才發現他已閉上了眼睛。
她沒有探他的鼻息,而是慢慢起身退了兩步,靜默地立在原地。
直到身後傳來大殿門扉的吱呀聲。
太子燕拓逸默默走到她身邊,看過這一地狼藉,擡手想要拿她手中匕首時,卻被她看過來的眼神震住。
一雙杏眸像是血珊入眸,紅得駭人。
無奈他隻好擡起手臂送到她面前,另一隻手在上面拍了拍:“用你那匕首給我劃上一刀,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我猜你早已确認好離宮路線。”見她仍無動于衷,他隻好解釋,“我答應過他,會放你走。”
“至于你離宮後怎樣,我不保證。”
半個時辰後,她于宮外見到了竹岐,他身後是一匹黑色高馬。
“長疏,你騎上馬,向南出城,城外十裡有一廢棄城隍廟,你在那暫等兩日,之後我會去尋你。”
見她漠然站在原地,竹岐上前一步。
“你怎麼了?還是說燕十四他……怎麼了?”
然而她并沒有回答,而是徑直越過他牽過缰繩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我不叫長疏。”
她要徹底撕掉這個身份,從今以後她将隻是薛阮。
竹岐一怔,上前拉住她的缰繩,擡頭看向她。
“你恢複記憶了,薛阮。”
她挺坐于馬背上,絲毫不帶情感地答:“是,是不是很意外,你親手抹去的記憶,竟還能恢複。”
對于竹岐,她亦是有恨。
但七年相處,除卻他聽從燕君堯洗去她記憶之事,他對她确有幾分真心。
薛阮憶起他第一次出現,玩世不恭的扔給她一瓶傷藥,騙她自己是好人。
如今,她已然分不清他到底算好算壞。
“我不會對你動手,但你也不要再來尋我,我們就此别過。”
竹岐挑眉:“說得你對我動手便打得過我一般。”
眼見她眸色森冷無瀾,他自知自己是留不住她了。
況且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好了,你要走……便走吧。”
“隻是不論你去哪,都别丢了門主我的臉,好好活,潇灑的活。”
他松開缰繩,擡手拍了拍馬臀,随後沖她擺了擺手。
“有緣,我們江湖再見。”
在消息傳出皇宮,傳遍京城前,薛阮去了城郊方淩的小院。
方淩似乎并不在,她回到旁邊的和暢别院,簡單收拾了些東西,又給他寫了封信。
然而她再去到隔壁時正巧遇到他回來。
他手中提着一個油紙包,見到她眉眼笑開迎了上來。
“你來了怎麼不進去,這門口的鎖鑰我不是給過你,丢了嗎?”
說着他搖了搖手中的油紙包,示意她趕緊跟他走:“正巧我今天買了五香齋的油酥雞,你來嘗嘗。”
薛阮沉聲喊住他:“方淩,我要走了,應該不會再回來,你留在汴京一定要好好的,我找到落腳的地方,會再給你來信,不必擔心。”
一聽她說要走,方淩立馬回頭,表情十分不解。
“你要去哪?為什麼要走?”
不等她回答,又加上一句:“你要走帶上我。”
他毫不猶豫的态度讓薛阮心弦震動,沉吟片刻,她按了按他的肩膀。
“方淩你記住,我叫薛阮,是前鎮國将軍薛成鈞唯一的女兒,七年前我便沒了親人。”
“今日之後,我将是朝廷重犯,你不能跟着我颠沛流離。”
一朝告訴他這些事,方淩着實茫然無措,但他仍不改口風,甚至抓住她的手腕,生怕她獨自跑掉。
方淩一邊拉着她往院裡走,一邊念念有詞。
“我且收拾點細軟,馬上我們就啟程。”他又看了眼手裡的油酥雞,釋然地笑了,“這雞就做路上的口糧好了。”
薛阮站定,止住他的腳步:“你可知跟着我意味着什麼?”
方淩收斂神情,十分認真:“我隻知道,你我皆是彼此唯一的親人,我便沒有道理讓你一個人離開。”
太陽落山之際,兩人已策馬遠出汴京數十裡。
而皇宮内則傳出幾則震顫全城的消息。
因太後鳳體欠安,宮中舉行薩滿法事驅邪祈福,卻被刺客混入法師之中。
盛顯帝燕敕任于法事完成後被刺身亡,刺客随後趁亂逃出皇城。
太子與昭南王在旁護駕,太子右臂受傷,由太醫院精心照拂,并無大礙。
但昭南王傷在心脈,不治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