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已湊在一處閑聊了許久,燕君堯早早便注意到,适時給她上了杯熱茶。
薛阮抿了口茶水,自嘲般笑笑:“如若你知道他從前做過些什麼,便不會這樣認為了。”
客棧内人聲嘈嘈,燕君堯踱步其中卻自有一種遊刃自如的感覺,朱染不禁感歎。
“是人都會做錯事,但人總會變,總會改吧。”
“如今他改好了,你卻不要了,倒不知最後會便宜誰家姑娘去。”
她隔桌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如今鎮上一大半的适婚姑娘都來你們客棧光顧,還有不少去請張媒婆說媒的。”
“幸好張媒婆說他早早跟你提過親了,不然你這門檻更要被踏破。”
薛阮目光若有似無的籠在燕君堯的身影之後,心中暗暗認同。
他确實是個擇婿的好人選,隻是她放得下過去的那些芥蒂嗎。
未見得。
門外又進來一位穿錦帶玉的姑娘,她身後跟着兩名丫鬟,看這排場就知是鎮上首富鄭員外家的千金。
鄭潇蕊提着裙擺步伐有些急促,進門先環顧一圈,尋到燕君堯的身影,半點不猶疑地跟了過去。
她頭上的鎏金點花步搖發出劇烈碰撞的聲音,而她本人比之步搖還要急。
“燕公子,張媒婆說你已定了親,可有其事?”
燕君堯正幫一桌食客算賬,薄唇輕啟卻不是對她說話:“一共是二十七文。”
見他不理,鄭潇蕊上前扶上他的胳膊,揚頭想要湊近。
賬銀收到手中,燕君堯即刻退後兩步,鄭潇蕊應對不及向前踉跄了一下。
“姑娘自重,在下的夫人就在旁邊,切勿被誤會了。”
不遠處的朱染伸長耳朵,聽得這話掩唇低笑起來。
“你瞧,他始終自稱是你夫君呢,也是恪守夫德了。”
薛阮作勢推了她一把:“别拿我尋樂子了。”
雖是不經意,到底也留意到那邊的情形。
鄭潇蕊從小被鄭員外嬌養寵溺,在這文泉鎮上,沒有她要不來的東西。
她插着腰,下巴微揚,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就算你定了親又如何,這鎮上哪家的小姐比得過我,你要是娶了我以後錦衣玉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還用得着在這小小客棧做活。”
大堂内有不少鎮上的姑娘,也有幾位是有身份的小姐,聽得她這驚世駭俗之言,紛紛投來異樣地目光。
隻是她獨行若素習慣了,根本不在意,隻等着燕君堯一聲應下,她便好回去禀明父親去。
燕君堯難得面露不虞,他刻意拉開兩人距離,又止住鄭潇蕊想要上前的動作。
“這位姑娘,你隻看得我容貌還算得體,對我個人有過幾分了解?”
“我是個失憶之人,身無分文,無親無友,醒來後隻有我夫人陪在我身邊。”
“她并不屬意我,甚至厭惡想要疏遠我,但看我流落在外,無所依從時她仍願意容我入檐下。”
“這世上對我來說唯一可信從之人,隻有她。”
一番話将心意擺明,也将鄭潇蕊的臉面駁得幹淨。
大小姐哪吃過這樣的癟,怒氣湧上臉,伸手指着他。
“你好不識擡舉,這文泉鎮連府衙老爺都給我爹幾分顔面,今日你得罪了我,看你這客棧還開得下去!”
“若能關了這客棧,算鄭小姐有本事。”一直未曾出聲的薛阮站起來,緩步走過去做了個請的姿勢,“但此刻這客棧還是我們說了算,本店不歡迎尋事之人,别擾了其他客人的清淨。”
鄭潇蕊還待争執,被身後的兩個丫鬟攔住:“小姐。”
大抵是在場的人衆多,她不好發作,于是狠狠瞪了薛阮一眼。
“你等着吧。”
那語氣,活像是說:等着受死吧。
方淩跟到門口瞧了瞧,回頭跟薛阮抱怨。
“怎麼這鎮上的姑娘,脾氣都這樣大。”
熱鬧雖散了,衆人的目光卻聚集在薛阮的身上。
一直有傳言,這位清隽的公子是有婚約的,沒曾想那位未過門的夫人就是這客棧的掌櫃。
想來過幾日又該有傳言,說他入贅吃軟飯了。
燕君堯上前幾步,似乎想幫她擋住那些打量的目光,又擡手将剛結的賬銀遞給她。
“抱歉。”
“又不是你要惹事的,道歉做什麼。”
隻是他一直在堂前來往,總歸是個顯眼的存在,難保後面還生出什麼麻煩事。
薛阮掂了掂手中的銅錢,忽而擡頭看着他。
“以後不必在大堂幫忙了。”
燕君堯以為她又要趕自己走,剛要啟唇又被她打斷:“就去樓上客房吧,随便打掃打掃。”
那廂朱染也準備走了,路過兩人時笑着打趣。
“薛掌櫃是要金屋藏嬌了。”
被她一揶揄,燕君堯冷落的神情忽然亮了,擡眼看向薛阮,似在求證。
薛阮忽略他的視線,追了朱染兩步,一邊送她出去,一邊偷偷擰了她的腰。
“再胡說,明天我就代方淩去你家提親。”
少女連忙躲了,笑鬧着求饒:“知道錯了姐姐,可饒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