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安甯的文泉鎮,一夕之間陷入混亂。
時年蜀北爆發時疫,當地治疫不力,又隐瞞不報。
不知何時,那時疫已溢出城外,甚至傳到了文泉鎮上。
而最先發現時疫的,就是薛阮所在客棧。
方淩趴在窗前企圖向外張望,然而外面皆是嚴陣以待的府衙官兵。
這客棧已被圍守一整日,客棧不許任何人出入,而那傳播時疫的源頭,那對重病的母女,仍在客棧内。
“阿姐,這時疫真這麼厲害嗎?”
方淩生在北漠高寒之地,沒經曆過這些。但薛阮曾在盛元十六年,于淮南一帶見過大疫過後的慘象。
無論老幼青壯,一應病困潦倒,雖已有對應藥物,但普通民衆豈能輕易得之。
母親抱着哭嚎不止的幼童默默垂淚,青年跪在已斷生息的父母面前久久不起……往日的一幕幕在薛阮的腦海中閃現。
如今,客棧内那老婦人已高熱不醒,這是疫症傳播最快的階段。
縱使他們已采取了最基本的防範措施,也很難說是否奏效。
薛阮将最後一點艾葉收進香包中,招手讓方淩過來。
系帶綁在他的腰間,薛阮為他正了正衣領,便催他去後廚。
“客棧裡還有幾位客人,你去燒些熱水放到大堂,之後就不要踏足此地,留在後院。”
“我有事會喊你過來。”
方淩将蒙在口鼻處的白巾一把扯下,語氣急切:“阿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算有危險,也該我上前。”
薛阮眼神溫柔,将他的面巾拿過來細細折好,又幫他戴上。
她同樣掩在白巾下唇,始終噙着笑。
“我知道你一心為我,但前日我已暴露在那母女面前,而你沒有。”
“咱們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萬一哪日我真的染了病倒了,也要有人照應不是。”
客棧的後廚在後院一處獨立的門房,正方便他獨自在那。
薛阮将他推到後院,站在門邊沖他擺擺手。
“快去吧,燒好了水就送到這,不要再進大堂來。”
站在靜寂的大堂,薛阮有些怅然。
忽聽得門外嘈雜的争執聲,像是朱染的聲音。
這窗昨日夜裡就被人用木闆封住,薛阮隻能透過縫隙窺見一點外面的狀況。
門外,兩名官兵擋在朱染面前,她手中提着一串藥包,另一邊抱着個食盒。
“官爺通融一下,我就送點東西進去,不會有事的。”
然而,官兵受命不得任何人進出,自然不會放她過去。
朱染見狀,又将東西遞上前。
“那能勞煩官爺幫我把東西遞進去嗎?”
她想了想,從袖中摸出些銀子,偷偷塞到其中一人手中。
有錢好辦事,雖然人朱染眉見到,但東西确實送了進來。
幾包常用驅熱陣痛潤肺的藥,食盒裡是方便存放的幹馍和點心,還有一封字條。
“保護好自己,切莫染病,我會想辦法救你們的。”
薛阮将東西收好,悉數放到後院給了方淩。
如今客棧還不缺吃喝,隻是這藥倒是救急,她囑咐方淩将驅熱的藥熬上一些她好送去樓上。
雖然未開門營業,但薛阮照應着客棧内滞留的幾位客人,倒也不得閑。
到了傍晚,她才歇了口氣,也是在這時,她察覺到身體上的不對勁。
原以為頭腦昏沉是忙碌所緻,可這會兒滞悶氣短,喉嚨也幹澀發癢,令她不得不提起警惕。
想起樓上老婦人的狀況,薛阮心下一沉,已有了猜測。
終究躲不過,她為客棧住客送完了東西,找了三樓角落一間房住下。
房門反鎖,她推開窗正好能看到後院的方淩。
他正在後廚忙着,竈上煙火飄出來,令薛阮飄忽無底的心安定下來。
方淩出來打水的功夫,瞧見她在樓上看她,有些擔憂地招了招手。
“阿姐,你感覺怎麼樣,我煮了姜茶,一會給你送些。”
薛阮随即搖了搖頭:“不用了,我累了想歇歇,明日再說吧。”
可來到第二日,薛阮一睜眼隻覺天旋地轉,強忍着起身,卻隻有腳踩不到地般飄忽無力。
她擡手摸了摸額頭,還不算燙,這才稍稍放心。
撐在床邊緩了幾個吐息,薛阮挪到窗邊,沖後院喊了兩聲。
方淩很快從後廚的木門後出來,兩隻袖子還挽着,似乎已起了有一陣了。
他遠遠瞧着薛阮,總覺得她臉色有些蒼白。
“阿姐,你還好嗎?”
薛阮沒有太多力氣,俯身半趴在窗口,跟他交代。
“今日你将吃食送給樓上的住客吧,我還是覺得乏,得多休息一會。”
方淩始終心懸于她,一聽她這話,心中便知情勢不好。
可他記得薛阮的話,至少最後他不能倒下,這客棧裡的人,還有薛阮,都還要依仗他。
沒多久,他端了吃食上來,敲門卻隻聽得薛阮沉悶的聲音。
“你放在門口,一會我會拿,快回去吧,别在這裡多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