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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府宅,紅綢覆檐,排燈挂柱。
薛阮順着貼着喜字的窗棂看向有些陰翳的天。
屏風旁挂着一身大紅喜袍,制式隆重而繁複,金絲疊繡的紋樣,盡顯華貴。
朱染湊在一旁,摸着裙上惟妙惟肖的鳳凰羽翼,啧啧稱奇。
“瞧這繡工這用料,隻怕這一件嫁衣我老爹賣一年的米也買不起。”
“燕大哥到底是什麼身家,下得這樣大的手筆。”
從前做昭南王時他便行事低調,鮮出行迹,哪怕是北漠大勝,回京時也隻報顧袁朗馳軍有方。
故而,除去汴京城中對其名略知一二,其他人并不熟識燕君堯名諱。
他隐去身份,去文泉鎮時,朱染差點以為他是個身無一物的落魄公子。
“還有那聘禮,我在門口都數得頭暈。”
朱染喋喋不休說了一陣,轉頭發現薛阮正出神地看着窗外,手中的雲帕被她絞得皺成一團。
“你怎麼了,心神不甯的。”
新娘子出嫁,臉上卻沒多少喜色,這可不是好事。
朱染四下瞧了瞧,轉身出去。
沒過多久,她端着一盤絲線秀絡進來,拿起一縷絲線坐到薛阮身邊。
“我記得阿娘跟我說過,女兒家出嫁前都會打一條九結璎珞放進繡囊,新婚夜放在喜枕下,寓意長長久久。”
“成親也要添些有彩頭的東西,你來看看,喜歡什麼顔色。”
薛阮很早就沒了母親,也沒人教過她做這些針線。
她隻會舞刀弄劍,不懂針線女紅。
“還是算了,這些東西我弄不好。”
可就像朱染說的,她也該找些事做,來沖淡心底隐隐的煩憂。
她想起那年冬去漠嶺,得了一塊烏角木,其質潤密,傳言此木頗有靈性,久用可護主安穩。
東西不是多貴重,但十幾年的老木也是難得,她曾想将其雕成一方印章送與燕君堯,因手藝不精一直沒動。
如今看來,做枕下牒倒是剛好。
窗前弦下月,薛阮終于收起刻刀,桌上并蒂合歡浮雕的木牒已初露輪廓。
朱染手中璎珞已結了一半,湊過來瞧了瞧。
“呀,還真有模有樣呢,回頭在角上穿個洞,剛好把這璎珞系上。”
兩人又研究了一會,聽得方淩回來的聲音。
“做什麼呢,給我瞧瞧。”
這幾日他總是早出晚歸,問他也隻說去水漓汀苑幫忙。
薛阮察覺他有事相瞞,幾次想問都被他匆匆避開,不過也不是全然不告訴她。
“阿姐你就放心吧,我還能坑你不成,真的就是去幫忙。”
今日見他喜上眉梢的樣子,薛阮終于懸着的心略微放下。
想來那邊的事也是好進展。
“用過晚飯了嗎,今日怎麼回來得這麼晚?”
方淩笑着走過來,眼神瞟着桌上的木牒:“用過了,那邊都忙得差不多了,後面我就專心等着送阿姐出嫁了。”
說完又看着朱染手中的璎珞新鮮,拿過去仔細瞧了瞧。
“你編的?好生精巧。”
“送我的嗎?”
朱染伸手奪回來,白了他一眼。
“這是給薛阮阿姐的,你倒想得美。”
一不小心吃了癟,方淩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我又怎麼惹到了。”
薛阮低頭笑笑:“你便準備好八擡大轎,到時候她制得璎珞隻會比這更精巧好看。”
聽得薛阮這樣說,朱染紅了臉,扔下東西哼了聲跑出去。
“你還來取笑我,不幫你了。”
望着朱染的背影,方淩撓了撓頭。
“阿姐,你說她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薛阮起身手指用力點了點他的額頭:“你啊,真是個木頭,她不願意會跟着你背井離鄉來這裡?”
“成親大事你不提難不成讓人姑娘說。”
“等這邊的事忙完,阿姐幫你把聘禮備齊,你趁早帶着她回文泉鎮朱家提親去。”
其實薛阮早有這方面打算,隻是方淩實在不開竅。
非要她這邊當面提點。
“聘禮嗎?”方淩想了想還是直言,“姐夫之前就同我說了,以後的聘禮他幫我準備。”
薛阮眼神一頓:“什麼時候同你說的?”
“就我剛來那幾日,我本還覺得不好,可姐夫說以後都是一家人,與其要你操持這些,他來準備也是一樣。”
哪怕在她不知道地方,燕君堯也在處處為她分擔,時刻為她着想。
薛阮歎了口氣:“他這幾日,還好嗎?”
窗外一陣風吹進,案上燭火搖晃,映得方淩目光閃爍不明。
“好,很好呢。”
“有竹岐公子在那邊,阿姐不必擔心。”
在薛阮晃神的片刻,方淩别過頭皺了皺眉。
白日燕君堯跪在地上,臉色青白的樣子,他可一個字也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