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為情消瘦苦,是他對每個和他名義上交往過的女人的最高禮遇和至高尊重。
不管她們虛情或假意,他不介意,又談何用心。
沒料到,同時在場的唐淑晨卻當真了。
她認真地打他,令他甚是意外。
陳蕭知道,他在她心裡有一席小小的角落,畢竟多年老友。
在她面前,素來無意塑造完美人設,卻不料她會這麼看重自己,對他有着他家人都沒有的珍視。
嘴裡綻開血腥味時,他才不禁去想,自己是有多爛,才會把她逼到打出這一拳。
那天,她走之後,他對着她的背影苦笑。
為什麼自己總給她留下這種印象?
别人眼裡英俊潇灑、深情專一的陳蕭,在她眼中,不過是個蠢笨愚癡、不務正業的爛人。
為了情情愛愛就尋死覓活的,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啊。
大概是這種心态吧。他猜。
她氣他什麼,他完全能了解。
所以,當他去找她時,他先說了對不起,她一下紅了眼睛,愧疚地低頭不敢看他,那一刻,他本想攬她進懷裡。
但正因為那一拳,他忽然覺得有些慚愧。
人家對他當真是一片赤子之心,他卻總作非分之想。
這種慚愧感,從此之後,時常出現,仿似教導主任一樣,看管他的一言一行。
不過,最近屢屢失靈。
他總是忍不住靠近她,想要看仔細一點,希望跟她再近一點,再近一點,再近一點點也好。
“走啦。”
唐淑晨的聲音,将他從腦海拉回現在。
散會後,三人走到樓外,在門口閑聊。
“這個白栀真不簡單,跟她學學也不錯,不過,唉,”南薇故作遺憾,“誰叫我太重感情,為了我家貝勒,還是把機會讓給别人好了。”
“你績點也不夠吧,”陳蕭一旁拆台,“談什麼讓啊,大言不慚。”
“你閉嘴!”南薇跺腳,“咱們系教授怎麼沒兒子呢?”
“不是吧你?”唐淑晨皺眉看她。
“哎呀,有的話多好呀,我——”
“咳”,陳蕭故意清嗓子,打斷南薇。
“你别出聲,說到你痛處啦?”南薇翻個白眼,繼續跟唐淑晨說,“我先勾搭教授,待時機成熟,就找機會撒嬌,‘哎呀,教授,人家不想努力了,您缺兒媳婦嗎?’”
唐淑晨無奈地搖搖頭。
“你完了。”
陳蕭插着口袋懶散地說。
“呸呸呸,我大吉大利。”南薇叉着手,“怎麼,你生氣啊?”
“生氣的肯定不是我。”他沖南薇身後揚了揚下巴,“你那個,還沒被你統一思想的男朋友,站那邊兒半天了。”
南薇猛地轉身,見到三米之外不怒而威的北樂仁,一臉驚吓,緩緩問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你讓我閉嘴開始。”
“你什麼時候那麼聽我話了!”
日落時分,餘晖映照,晚霞滿天。
唐淑晨和陳蕭走在梧桐樹下,間隔稍微大了些。
後面浩浩蕩蕩來了一群人,從他倆中間穿過,走進了路邊的體育場。
陳蕭好奇心旺盛,拉了一個人打聽,才知道是天文協會組團看流星雨,聽說今晚這場百年難遇。
陳蕭問唐淑晨:“你看過嗎?”
她搖搖頭。
他說:“我也沒看過,去湊個熱鬧?”
體育場裡,除了天文協會那幫人,還有和他倆一樣看熱鬧的,一夥一夥的,或在草地,或在觀看台,坐等奇觀。
陳蕭找個台階坐下,試圖閑聊。
“績點天天叨叨出國出國,怎麼沒聽你提過呢?你不想出去深造一下?”
“不想,”唐淑晨盤腿坐着,“我媽想我怎麼辦?”
“蘭姨那性格……未必吧。”
“啧,”她瞪他,“你怎麼不出國呢?”
“你出的話,我就考慮一下。”
“别太欺負人。”
他笑笑,說:“你畢業打算幹嘛?”
“拍電影啊,從高中開始就惦記幹這個,能做得了這行當然好啦,”可她又歎氣,“唉,現在幹這行,也挺難吧……”
聽出她的顧慮,他幹脆說:“嗨,幹什麼不是幹啊,賺錢生活呗。”
見她不出聲,他又說:“你不喜歡錢?”
“我?我可喜歡死錢了,”她笑,“誰會不喜歡錢啊。”
她望着天,又說:
“冰雹、隕石、飛機、鳥屎、失戀的人……你說,天上掉下來那麼多東西,為什麼就是不掉錢呢?要是不是流星,是百年難遇人民銀行扶貧專場之巨額人民币從天而降該多好?”
陳蕭失笑。
剛巧這時,唐淑晨手機響。
邝什酩轉賬過來,三千塊兼職費終于到手了。
唐淑晨心裡歡呼“哇,真的掉人民币啊”,開心地發了條語音過去。
“什酩,你真——可愛!”
還追加好多表情包。
轉賬記錄已經被頂出對話框。
陳蕭偷瞄她手機,隻看到她發的【比心.gif】和邝什酩發過來的【摸摸頭.gif】。
心想,他倆什麼時候這麼熟絡了?
“蕭總!”
陳蕭循聲望去,身穿齊天大聖T恤的男子,正帶一群人過來,坐到他和唐淑晨周圍。
“呦,凱總,大五了還有空看這玩意兒?”
陳蕭指指天說。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嘛兄弟,”孫凱瞟了眼唐淑晨,“這美女誰啊?”
“叫三叔就行,别的你不用知道,”轉頭跟唐淑晨說,“那瓶醋,就是跟他拿的。”
“原來咱叔兒好這口啊,下回給你整一箱。”
說着,他從身後拿來一個旅行包,在裡面摸出兩罐啤酒遞給陳蕭。
陳蕭搖搖頭。
孫凱把手伸包裡,換了一瓶扁二。
陳蕭噗嗤一笑,說:“來不了。”
孫凱又掏出來一盒軟裝燒酒。
“我去,你小叮當麼。”
“你就說你能來什麼吧。”
孫凱拉開旅行包拉鍊,高度低度、白的黃的紅的,應有盡有。
“這個可以。”
陳蕭挖出一罐旺仔牛奶。
“想啥呢,你挺大個個兒還沒斷奶?”
見陳蕭把旺仔牛奶遞給唐淑晨,他一樂,說:“叔兒,我這兒還有椰汁和雪碧呢。”
夜幕低垂,風清月朗,仍未看到流星。
一幫人圍坐打發時間,玩起了問問題被說中就要收起一支手指的遊戲,最先握拳的,要罰喝炸彈酒。
“最近一周,自拍過的,壓一根手指。”
有一半的人壓指,陳蕭和唐淑晨沒動。
“燙過頭的。”
孫凱壓了手指。
陳蕭笑他:“人生三大愛好齊活兒了。”
輪到孫凱,他想想,憋着壞笑,說:“這學期,和異性接過吻的。”
陳蕭壓了手指。
一圈兒人,隻他一個。
群嘲聲中,陳蕭看向唐淑晨。
兩人目光在空氣中相撞。
彼此神色,眨眼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