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左?”唐淑晨仰着頭直視他,“還是你?”
“你剛才吃的跟個動物一樣,”她頓了頓,“抱着不撒手的那一鍋,才是我煮的。”
完全出乎他意料。
陳蕭還在回想,唐淑晨已強勢迫近。
她每走來一步,他便退後一步。
他已經靠到牆邊。
令他更始料不及的是,她忽地伸手過來在他身上翻找,摸索着他的衣服口袋。
陳蕭一時不知唐淑晨要幹什麼,加之距離過于靠近,更顯得他手足無措。
她兩手移動到他腰間,沿着腰身向下,滑過他褲子口袋。
陳蕭一下子緊張起來,身體不自覺地繃直,局促不安地雙臂正向兩側微微用着力。
不待他适應,她又迅速拉開他衣擺,單手貼身探進來。
如此近的距離,令陳蕭大腦即刻宕機,但透過一層薄棉襯衫,他馬上感受到她指尖的涼。
這點涼,襯得他身體更加的熱。
他錯過頭去,不看她。
卻又感到她綿綿的鼻息,撲在他領口。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泡面湯喝得太多了。
此時,他隻覺得口幹舌燥,心跳也在加快。
恐慌,又有着期待。
不敢置信,卻又一再陷入心動……
百般複雜的情緒,一時間,紛繁錯綜地交織在一起,即将随之熵變。
卻憑她手指間一個動作,令方才由她牽引出的一切混亂磁電,至此終止消失。
她的手拐進他外套内袋,拎出他手機,怼到他臉前。
“你彙報吧,不是要告狀嗎?你現在就告,你給我立刻、馬上告!來,你告!”
陳蕭暗自咽了下口水 ,覺得有些尴尬。
唐淑晨正在氣頭上,仍不依不饒:“愣着幹嘛,怎麼不打電話?不知道号碼?我告訴你呀,來!你快告!你今天不告,我瞧不起你!”
陳蕭撓撓脖子,清了清嗓子,接過手機不敢看她。
見他沒有動作,唐淑晨說:“幹嘛,又不告了?”
他抿了抿嘴,沒說話。
“行,也可以,”她反手撐着腰,“隻要你現在能把那一整鍋的面給我吐出來,這事兒就了了。”
陳蕭眨了眨眼,從她和牆之間抽身而出,大步流星走進衛生間。
隻聽嘔了幾聲。
安靜片刻,陳蕭從衛生間出來,撣了撣頭發。
“吃你點兒泡面怎麼了?”理直氣壯地,“我給你送了多少次外賣?小氣鬼,還讓我吐出來,多惡心啊,我偏不!”
說完,順了桌上一個蘋果,奪門而出。
迅速關上403的門。
陳蕭站在門口,看着手裡的蘋果,微微愣了愣神。
苦笑着想:今時今日還能吃上她給我煮的面,真沒想到。
暗喜不過三秒,陳左出現在她家的畫面,連帶他送來的那幅畫,便又雙雙浮上眼前……
陳蕭頹然地靠在門上,長長歎了一聲氣。
攥着蘋果的手臂,無力地垂了下去。
對唐淑晨來說,陳蕭這個人,已經過期了。
對吧?
他不無凄涼地想。
翌日,美術學院大樓,油畫三班下課。
林慧穗背着畫具出來,發現陳蕭杵在門口。
她掉頭就走。
幾步後停下,思索一番,又轉身回去,站到他跟前。
“你怎麼來了?”她神态戒備地說。
陳蕭:“我有話還沒問。”
林慧穗看着他,等待下文。
“你為什麼拍那個視頻?”他看向别處問。
林慧穗打量他一番,說:“你表白失敗,還是……未遂?”
陳蕭轉頭瞅了她一眼,沒回答。
林慧穗歎聲氣,“喝一杯嗎?”
酒吧裡,陳蕭坐在聖誕那晚唐淑晨坐過的位置。面前擺着杯一模一樣的白色瑪格麗特。
林慧穗喝着啤酒,幽幽問出一句。
“你為什麼和慶杏交往?”
陳蕭苦笑,重複她的問題,自問道:“我為什麼?”
看他一臉苦悶,林慧穗試着解釋。
她從頭說起:“你知道陳左畫的畫,特别好嗎?”
陳蕭點下頭,不情願地“嗯”了一聲。
“你見過?”林慧穗反而詫異。
“他給唐淑晨畫過一幅。”
陳蕭掏出手機,點開那張照片,放到吧台上。
過年時,唐淑晨曾用過這畫當了幾個小時的微信頭像。
林慧穗拿起來看了一會兒,說:“我特嫉妒他。”
以為是女字旁的她,陳蕭笑笑。
“嫉妒她的人是挺多的。”隔了一會兒,了然似的,又說,“你暗戀陳左。”
林慧穗也笑了笑。
“我嫉妒的,是他的才華……非往那方面想,也算有一點吧。”
陳蕭瞅了眼她,嚼顆爆米花。
林慧穗繼續說:“我五歲開始學畫,每天畫十小時以上,畫了十七年,竟然畫不過他。”
她笑一聲,自嘲似地說:“他高三才開始學……專業排名還在我之前,四年來文化成績、社團活動、各種競賽、交友戀愛,全沒落下,馬上又要辦個展了,我實在是……心裡不平衡。”
陳蕭繼續吃着爆米花。
“我想盡一切辦法,能用的招兒都用了,就想知道他為什麼能畫得比我好?所以,我開始觀察他,看他都參加什麼活動,去圖書館借什麼書,平時都去哪些地方玩,喜歡什麼樣兒的女孩子,”說到這兒,她笑了笑,“所以啦,才有了你看到的那段視頻。”
陳蕭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下,說:“他以前喜歡什麼樣的?”
“跟你一樣。”
他不明白,“我是問,他以前。”刻意加重了後兩個字。
林慧穗嫌棄地瞥他一眼,說:“你前女友。”
……
慶杏?
陳蕭啞然。
“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麼會從你和慶杏在一起的畫面開始拍呢?”
林慧穗喝過酒後,性格有些反轉。
“多有意思啊,這段,放到電影裡面,是不是應該叫什麼‘四個人的修羅場’之類的。”
說完,她又笑了起來。
“他,喜歡過慶杏?”陳蕭狐疑地問,“你确定?”
“何止喜歡,還是前任呢。”
前任?
那……陳左怎麼會喜歡唐淑晨?
陳蕭不解,不自覺地皺了眉頭。
兩人分别陷入各自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林慧穗想了想,說:“或許和你一樣吧。”
陳蕭看過來,等她解釋。
“我是說,可能陳左,也不喜歡慶杏,”林慧穗撐着頭,目光探向陳蕭,“所以我剛才一開始就問你啦,也不喜歡,為什麼還和慶杏交往呢?”
“……”
陳蕭再次陷入沉思。
為什麼?
記憶開始倒帶……
好像,是在餐廳遇見了白栀。
為了提前避免她的糾纏不清,便順手利用了慶杏恰逢其時的主動。
開始時,大概屬實如此。
那白栀出國之後呢?
為了什麼?
為了有人代替她,繼續擋掉其他愛慕者不斷地來擾。
這樣比較方便,應付一群女人和應付一個,當然選後者。
然後,這一個,便會替他去解決其餘的女人。
作為回報,他每次都等着被分手。
并在适當的時間和場景裡,表演為情消瘦苦。
這是他對每個名義上和他交往過的女人的最高禮遇和至高尊重。
也算是為了躲清閑吧,自找麻煩的事,他一向懶得開口。
雖然後來和慶杏這次,他破例了。
那也并非沒有不得不破例的原因。
也許,還是為了維護自己風流倜傥的形象和癡情專一的坊間口碑。
隻不過這可能是下意識的行為,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
……
或許,以上理由,純屬借口。
他隻是單純為了讓唐淑晨……嫉妒?
或者,嫉妒的那個人,其實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