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總監吊着水,走在工作人員最後面,一臉不願面對現實的神情。
進了場地,忽然覺得眼前晃來一片斑斓色彩。
他擡眼仔細一看,瞧見繪制得竟如此精美的場景牆,既驚又喜,一溜小跑趕到了隊伍最前。
又是走遠了瞧瞧,又是湊近細看紋理,折騰了好幾分鐘,不住感歎:“從哪搬來的救兵?”
導演表情很平靜,大約一個小時之前,唐淑晨已經給他發過場景照片了,場務大劉也在群裡發了消息,但到了現場,還是很意外于這群救兵的繪景能力。
導演四處看看,沒見人,瞥了眼身後端着手機悶頭回信息的唐淑晨,心想他這個助理辦事能力還是有的,不會看眼色也是真的。
陳左從衛生間出來,就見一群人站在他們淩晨六點半繪制完成的牆面前大呼小叫,黑壓壓一片中,有一隻手突然舉高。
“陳左!”
唐淑晨隔着人群喊他,示意導演在這裡。
他正向她走過去,美術總監半路截胡,跑過去說:“怎麼是你啊?”
“你不忙着辦展嗎?我聽你畫廊老闆說你連着五六天沒合眼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瞧瞧這畫的,哎呦,太牛了,我就說嘛,像這種效果,還得是咱們科班兒的人來。”
美術總監自己舉着個吊水袋,在導演和陳左之間一頓忙活。
“導演,這位是新晉藝術家陳左,也是我師弟畫廊的簽約畫家。哎,陳兒,這我們導演,吳導兒,今年年初那個爆款網劇,那就是我們吳導兒的作品……”
在一旁的唐淑晨,聽到陳左五六天沒合眼,頓時傻了,以至于後面導演他們說什麼,她都沒聽進去。
他怎麼不跟她說啊?
她什麼都不知道,還厚着臉皮給他叫來這鳥不下蛋的地方又熬了個大夜玩命刷那麼大一片莫名其妙的牆,簡直就是,簡直就是喪心病狂,毫無人性!
“淑晨,送送人家。”
導演這邊發話了,她在那邊毫無反應,皺着個眉一臉犯愁的樣子。
導演也愁,礙于外人在場,壓着脾氣又叫了聲:“唐淑晨。”
“哦,導演怎麼了?”
她才聽見。
陳左笑着出來打圓場,“吳導,沒事兒我先走了。”
“辛苦辛苦,趕緊回去好好休息。”
唐淑晨跟着陳左往外面走。
瞧她低着個頭,也不說話,陳左問她說:“那個吳導,是不是老罵你?”
她背着手,沒看他,含含糊糊地說:“還行吧。”
“還行就是總罵呗,”他突然調轉身,往回走,“我找他算賬去。”
“诶诶,”唐淑晨趕緊拉住他,“你幹嘛?”
他回頭,見她挑眉瞪着自己。
陳左勾了勾嘴角,說:“你願意看我了?”
唐淑晨松開他衣角,心裡有點兒悶氣,但實在不占理,隻能嘀咕着說:“不夠意思,你都不講,我都不知道你什麼狀況就讓你來幹苦力,你搞得我現在良心很痛!你知道嗎?”
本是内疚的話,最後說成了質問的語氣。
但陳左并沒在意,反而開心得不行。
良心痛?
“哈哈哈。”他忽地笑出聲,真想立馬再幫她個忙,看她還會冒出什麼出乎他意料的用詞。
他剛想說什麼,又忍不住繼續笑了幾聲。
“喂,大哥,喂!”
唐淑晨一臉黑線地瞅着他。
陳左捂住嘴,點點頭,調整好表情。
他說:“我沒說我最近忙,是因為真的還好,熬夜嘛,平時也經常熬,而且答應過你的,我肯定要做到。”
“哦,對了,”他從褲子口袋裡掏出兩支生脈飲的空瓶,給唐淑晨看,“很管用。”
将近一周沒睡覺的話,隻喝20ml滋補類中成藥是沒用的,喝一斤也沒用。
但看着一臉倦容卻強打精神的陳左,唐淑晨無奈地歎聲氣,說:“你這個人情,我得還一陣子了。”
“我才是還人情的那個,你的《特别觀衆》我在網上看過了,這不來兌現承諾,一手交畫了嗎?”
對了!
還有這茬兒!
唐淑晨早忘得一幹二淨了。
早說啊,怎麼不早說?
對嘛,這麼看來,她也不算沒人性。
良心上的不安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緩解。
她拍拍自己胸口,舒一口氣,坦然一笑,開口道:“那行,咱倆兩清了。”
?
陳左側目,“你這麼容易就兩清?”
也是沒想到。
見她瞬間又活潑起來的樣子,他幽幽歎一聲氣,撣着自己衣服,帶着淡淡的哀怨說:“剛才還要還我一陣子呢……你看那一車睡得東倒西歪的兄弟,唉,早知道留四平米不畫了,嗯……現在回去塗白它,可能也來得及……”
不得不承認,陳左是懂CPU的,唐淑晨良心上那塊處理器,電壓已經過載了。
“哎呀,好啦,那四平米就當我新欠的行不行?”
陳左看着唐淑晨那張清瘦又生動的臉,嘴角不禁彎了又彎。
早上出發的時候,場記把導演的對講機落酒店大廳了,陳蕭中途返回去拿了才趕過來。
到現場的時候,瞥了眼門口停着的中巴覺得眼熟,他再瞧過去,發現唐淑晨正在那車門前,不知跟誰說話。
他快走幾步,被擋住的視線一下子變得開闊,這才認出她對面站着的人,竟是……陳左?
他怎麼來了?
随即,又了然。
陳蕭來的路上心情還挺好的,當下就有點兒挂臉了。
唐淑晨和那個姓陳的湊到一塊,總是有說有笑。
他看了,心裡就特煩的慌。
幹脆當沒看見,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幾步,又,實在忍不了,頻頻回頭去瞅他倆。
“說什麼,說那麼久。”
其實他也知道,姓陳的在這兒肯定是來江湖救急,但是不是隻為救急,那就不一定了。
可他自己不會救,又沒辦法不讓别人救,唉……鬧心。
到了下午,興緻也不高,是個人就能看出來。
晚上有兩場吻戲,拍的時候,劇組氣氛還挺歡脫的,全組百十來号人,就他拉着個臉,苦大仇深地盯着男主角一遍又一遍地吻女主角。
打反光闆的小夥子比陳蕭小兩歲,休息間隙嘻嘻笑着調侃他:“哥,你咋不高興了?你是不是喜歡咱們女一号?”
入秋後降溫,晚上挺冷的,男一号好心請客全組飲熱奶茶。
喝到甜的,大家都很開心,唯獨平時最愛嘬鴛鴦的陳蕭,今兒個連看都不看。
跟男一号本人倒沒多大關系,主要是男主今天這幾場戲都是框架眼鏡的造型,跟那個姓陳的戴的一模一樣,陳蕭一看男主就想起那個挖牆角的,還喝什麼喝啊。
唐淑晨看他陰一天了,端着杯港式原味湊他跟前,“呐,你口味。”
“不要。”
“挺好喝的,不騙你。”
見唐淑晨笑呵呵的,陳蕭莫名其妙地陰陽怪氣兒起來。
“心情不錯啊,誰給你吃糖了?”
“你心情不咋地吧?誰給你吃苦瓜了?”唐淑晨看了眼剛拍完吻戲在補妝的女一号,擡胳膊碰了碰陳蕭,“哎,我聽說你暗戀人家,真的假的?”
陳蕭沒好氣兒地斜了唐淑晨一眼,“你腦子呢,這種八卦也信?”
“為什麼不信?你不知道坊間流傳一句話,叫‘越是離譜的八卦,越可能是真的’麼?”
陳蕭哼一聲,“那你聽聽這個夠不夠離譜。”
他握住她手臂,扳正她面向自己,挑釁一般,直視着她的眼睛。
他說:“唐淑晨,我不隻暗戀女主,我還暗戀你,你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