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白色?那,也是白色吧?哎,哎,你等等我。”他叉着腰無奈地追了上去。
“咔。”
聽到這聲兒,唐淑晨和陳蕭在同學們的笑聲和掌聲中坐了回去。
鄧紅笑眯眯地走到教室中間,看了看陳蕭,又特意觀察了一下坐他旁邊的唐淑晨。
然後,環視一圈兒,問同學們:“怎麼樣?來點評一下。”
點評是她課上的固定環節,大家每天□□數十次,已經變成了條件反射,七嘴八舌開始講起來。
“OK的。”
“中間兒有點兒尬演。”
“還行,挺有戲。”
“對話有點兒意思。”
“不像即興,像設計過的。”
“他倆之間肯定有點兒啥。”
“同意。”
“對,反正我是信了。”
……
讨論變成了八卦,老師馬上出來打斷。
“你們真是,一有點兒機會就扯閑篇兒,”鄧紅清清嗓子,“好啦,回正題,我來說一下。”
同學們收聲,教室立即安靜下來。
“他倆這段表演,初學者水平,小細節什麼的問題很多啊。”說到這兒,她頓了頓,“但是,好在完整,很完整,每個過程都有,而且基本準确。”
鄧紅看了眼陳蕭,笑了一下。
“剛才的表演,是你來這兒之後,演得最好的一次。感覺到了嗎?”
陳蕭其實沒啥感覺,但他認真地點點頭。
能教他,當然能看得出來呀。
鄧紅被他的反應氣笑,半個多月白教了。
她停了一會兒,無奈地說:“還是運氣好,會選,選了一個好對手。唐淑晨,她也很生澀,但我能感覺到她有真去感受了,就因為真,她的所有反應能推着陳蕭往前走。”
鄧紅轉過頭,看着唐淑晨說:“作為第一天來上課的初學者,即興表演做到這樣,及格了。”
能被影後說一句“及格了”,唐淑晨的心情簡直就像放了五百公斤的煙花,比吃了四條士力架還有勁兒,頓時覺得這趟磚搬得超值。
鄧紅話題一轉:“下面,我們通過他倆剛才的表演,來複習一下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提出的交流的五個階段,也就是表演中建立交流需要的過程。”
什麼?
居然還拿他倆當例子分析?
飯都給喂到嘴裡了,還有這等好事?
唐淑晨立馬坐得闆兒直,可得好好聽聽影後怎麼講。
“一開始,陳蕭看一圈兒選了交流對象唐淑晨,手在她眼前晃晃,令交流對象注意到他,然後怎麼樣?通過對視,來試探對方的心靈,再向唐淑晨伸出手,把他邀請的意向傳達給對方,最後,唐淑晨拍他一下,站起來,交流對象給出反應。到這兒,交流的五個階段完成了。之後,他倆又走到中間,開始有對白,他說什麼什麼,她再說什麼什麼,進行了一次又一次地交流反應、交流反應,目的是幹嘛?進行信息的溝通與互換……”
五個階段?
陳蕭一邊兒聽,一邊兒心裡犯嘀咕,他啥時候整了五個階段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然反應還有這麼多門道?
坦白講,剛才他那段不是演的,完全是真情流露。
對着唐淑晨,他根本用不着演,鄧紅說的那種設定,那幾乎就是他的日常。
被說是演的最好的一次,又正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演一點兒,那……演戲到底是在幹嘛?
這搞得他有點糊塗了。
按老師剛說的,什麼去真感受,其實就是不需要表演的意思嗎?
難道表演的本質就是無需表演?
表演的最高境界就是根本懶得演?
就像說謊的本質其實就是不說,而說謊的最高境界其實是講真話……
他抓了抓頭發,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區區表演怎麼整得跟高等數學似的,總把人繞到雲裡霧裡,他又犯困了。
陳蕭瞥了一眼唐淑晨,她倒是挺精神,聚精會神聽得津津有味。
“……隻有真實的交流過程,才會推動演員互相創作,所以表演這活兒一個人幹不了,靠的是彼此成就。在我們明天做多人交流訓練之前,我先提醒大家,要特别注意三點,一是保證交流的各個環節存在,二是保證接收到準确的信息和刺激,最後,真聽真看真感受……”
夜色漸濃。
倆人前後下了公交車,一起沿路步行回家。
到了小區門口,陳蕭忽然拉住唐淑晨,說:“你等我一下。”
人消失在路口。
過了一會兒,又跑回來。
從牛仔夾克裡,拎出一杯奶茶,遞給她。
指尖感受到奶茶傳來的微燙溫度,唐淑晨忽然想起喝上一杯奶茶時,某人在片場發表的那一通忿忿不平的言詞,不禁笑了出來。
陳蕭知道她笑什麼,故意問她:“我現在算男幾?”
唐淑晨抿了抿嘴,心想,真是活久見。
閑雲野鶴了二十多年的人,在影視行業才待幾個月,如今也會追名逐利争番位了。
野心這東西吧,冒出來了,也挺好。
在這行,有野心是好事,某種角度上講,也算是一種……事業心吧?
陳蕭,竟然有了事業心。
這和太陽從西邊出來那種天文奇觀好像也沒什麼區别。
居然還能見證到這一天,真是想不到。
就算不看在熱奶茶的份兒上,作為多年老友,也應該多多鼓勵他才對。
于是,唐淑晨非常誠懇地點點頭。
她說:“對,陳老師說的沒錯,您非常可以,祝賀您喜提男一!”
還不忘給他拍了拍手。
這些話,陳蕭聽了,很受用。
因為在唐淑晨那兒,他最好、必須是男一。
但她卻又說:“其實呢,也不用太在意男幾,夠出彩的話,男二也能親到女主,你上一季不就做到了?”
唐淑晨明明在說他,陳蕭卻忽然想到那個挖牆腳的。
他忍不住自己嘀嘀咕咕:“那不行,男二不能親女主……反正,那個姓陳的不行。”
“什麼不行?”
唐淑晨沒聽清他在嘟哝什麼。
陳蕭手插在夾克兜裡,含含糊糊地說:“沒什麼。”
“那快進去吧,這兒怪冷的。”
一陣風過,唐淑晨縮了縮脖子。
陳蕭笑她,“白穿個高領,領子沒在它應該在的位置。”
“我用手扶着也一樣,上次扔洗衣機裡給攪松了,還沒來得及買新的,湊活穿吧。”
唐淑晨小跑着進了單元門裡。
陳蕭跟在她後面,邊上樓梯,邊說:“你就不能戴個圍巾什麼的?”
“我沒有。”
說完,唐淑晨恍惚想起之前陳蕭有條圍巾好像還在自己這兒。
過了這麼久,他都沒跟她要回去,看來他也早忘了。
“我回家找找吧。”
她掏鑰匙開門。
門打開,一回頭,陳蕭還站在門口。
“幹嘛?有事兒啊?”
他點點頭,“嗯”一聲,沒了下文。
唐淑晨看他。
“說啊。”
陳蕭盯着她脖子,揚了揚下巴,“就是那個。”
唐淑晨皺着眉,問:“哪個?”
“你那個……米白色,到底算不算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