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老闆這麼關注員工的心理健康?這是什麼奇怪的play嗎。
更有意思的是,賀不疑說到一半,看見這家店主打甜品,還福至心靈的問他,她老是吃甜掉牙齒的東西是不是心理不健康的代償。甯長舒忍着笑,說,或許是真的好吃呢。
他本人也記得,馮又又同學,很喜歡吃甜品,那時候他剛回國應聘到C大,開辦了一個心靈咖啡廳,裡面有自取的飲品和甜點,她對他的敞開心扉,那些甜品起了一定作用。
這個見面地點是甯長舒約的,服務員從後廚端出舒芙蕾,用白色骨瓷盤子裝着,他一眼看見,擡手:“這裡。”
賀不疑看着甯教授享用甜點,眼睛都舒服的眯起來。
得,他是白問。
答案立場偏向性太明顯了。
賀不疑費盡心思的想見甯教授,是希望請甯教授再出馬一回——畢竟托他的福,馮又又大學期間過的很好,甯教授吃高興了,也向賀不疑敞開心扉,告訴他他想知道的一切。
“她大學過得好,與我無關,而是她自己積極面對。事實上,任何一個人過得好,都隻與其自己有關。”
“不過,這點在馮又又身上,尤其突出,你知道為什麼嗎。”
賀不疑側耳傾聽。
甯教授打了個比方,人的精神和身體一樣,有自愈能力,得了病,身體底子好的話,病痛也會自我修複,而如果底子差,就纏綿病榻,怎麼也治不好,隻能用藥吊着一口氣。
“至于精神,我喜歡用内核這個詞,”他說,“人的内核強大,就會相信自己、願意保護自己。”
外觀來看,馮又又的最大的問題是SAD。
她在社會人群中會感到緊張焦慮,嚴重時,會有呼吸困難、皮膚紅疹等自主神經紊亂症狀,影響到了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但實際上,向内探索,會發現,她的情緒都來自極度的不自信、極度的自我消耗。
“她是典型的高智商、高敏感人格,童年和青少年的人格關鍵期,在他人的暗示下,建立了‘是我不對、是我的錯、我有問題’的思維模式,此後凡事向内尋錯,對自己百般苛責,以至于情緒病流連不下,變成痼疾。”
她的精神内核時常被自己拳打腳踢,經年累月,傷痕累累,因此,更容易有情緒病。
賀不疑若有所思,道:“建立自信自我是嗎,這需要長期的治療吧,您能否幫她?”
甯長舒道:“我當然希望自己的學生好,但是,若非她本人願意,誰也沒有辦法讓她來治療。”
“當然,我會想辦法叫她來。”
“要叫她心甘情願、積極主動,能嗎?”
賀不疑遲疑。
甯長舒便确定了,馮又又是不會的。
甯長舒打量賀不疑,他倒是已經完全博得了他的好感,于是笑道:“不急,其實一段好的親密關系是管用的,配偶之間的充分肯定,是一劑良藥,你可以先試一試。”
賀不疑不滿:“還得給她找個配偶?上哪兒找去。”
甯長舒:“…………”
賀不疑一看他表情,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指自己道:“我?不好意思,以為許薇和您說了,我是她老闆。”
奇怪的人際關系樣本又增加了一條呢,這有趣的人類世界,每個樣本都活在一定的蒙昧之中。
甯醫生托着下巴,笑眯眯的拖長音:“這樣啊~那一定是我搞錯了~~~”
大男人“~”什麼“~”,賀不疑皺着眉摸了摸手臂。
甯醫生後面還有課,賀不疑直接開車送他到教學樓樓下,道别時,詢問他科研經費、項目經費等,意思是可以為學術做些經濟方面的貢獻。
甯醫生笑眼彎彎,不拒絕送上門的金主。
C大教學樓很有年頭,磚紅色的建築古樸厚重,銅人坐在階梯前沉思,偉人鐵畫銀鈎的字迹還留在碑石中。他緩步登上樓梯,自然而然的去回憶幾年不見的馮又又同學。
年輕的面龐充滿稚氣,一雙眼睛怯生生的朝外看着。
經年不見,不知她與世界交手幾何。
看樣子,她應該已經勇敢的為自己做了許多,那她是否知道,她已經得到了一些回饋呢?
……
賀不疑離開C大,徑直回公司去開會。
到了公司樓底下,他匆匆下車,目光随意朝旁一瞥,頓了頓腳步。
但立即,他收回目光上了樓。
會議室裡大家都在等他,他踩點到,沒說廢話,開始了會議。
賀不疑風格簡潔,說話做事雷厲風行的,開會的時候禁止唠裡唠叨的廢話、花裡胡哨的ppt,如果看見模棱兩可的觀點,以及連時間起止和統計口徑都不清晰的數據,他就會立刻打斷,讓人閉嘴。
“不行就換個人替你幹”,這是他兇起來的口頭禅。
他是真的兇,助理沒有冤枉他。
因為是商科出身,所以更恨别人在技術上含糊其辭的蒙他,技術主管比别的主管還更更更怕他。
馮又又放假,技術主管自知被兇了都沒人罩,在會上發言就更加謹慎,等到會議結束,賀不疑對他點頭說不錯的時候,那眼淚啊,都快激動地流下來了。
散會,賀不疑離開會議室,快步走在走廊中,助理亦步亦趨跟着他。
他拆了袖口紐扣,把袖子向上折兩道,頭也不擡的問:“下午是不是老賀來了?”
助理隻覺他料事如神,都還沒報告呢!
說來也是巧,下午賀不疑讓别人替他的那個會面,來的竟然是他老爸賀新城。
賀家父子這關系冰的是曠日持久,老賀當爹的主動求和,接受一個投資機構負責人的撮合,過來這裡見賀不疑。
日程表上挂的是投資機構的名字,但來的人實際是老賀。
然而賀不疑并不知道,跑去見甯醫生了,老賀等了半天等不到他回來,失望的走了。
也是好事,即便賀不疑出現在了會面裡,老賀恐怕也不會得到一個高興的局面。
賀不疑在樓下看見了他的車,就沒打招呼。
真的想要低頭,無論如何也會找到機會表達出來。
要是沒有,就說明他還勉強。
賀不疑不勉強他。
助理看他臉色,沒往下說了,轉而提到另一個人:“許薇小姐剛才也來了,在您辦公室裡等。”
許薇坐在沙發上等,手裡拿着擺件看,有點無聊的樣子。賀不疑走進來,她轉頭,露出一張喜嗔皆宜的美人臉蛋來。
室内暖氣開的很足,賀不疑看她還裹着條毛絨圍巾,道:“你還真呆得住,找我有事?”
“你這話說的,沒事不能找你?”
又說:“我這不是擔心馮又又麼,我定了個餐廳,你給她個電話,約出來一起吃個飯。”
賀不疑也想看看馮又又今天恢複的怎樣,沒有拒絕。
他轉頭叫助理,去定某餐廳,要清場。
許薇聽得咋舌。這個時間點,他居然能叫那家高級餐廳清出場來,這面子真夠大的。
“是我考慮不周,”她說。
看了看表,賀不疑沒接茬,“走了,去她家接她。”
賀不疑先出門,許薇落在後面,從桌上拎起一個牛皮紙袋子,說:“你這外套還沒帶回去呢,大忙人啊……”
假期最後一天晚上,高中同學聚會,賀不疑露了個面,外套落下來,許薇給他寄了。
賀不疑:“嗯,忙。”
三人吃飯聚會,計劃的倒是好,等兩人到馮又又家樓底下了,終于打通她電話,卻聽她說,自己不在家。
問她去哪兒了,支吾半天,說不清楚。
碰了一鼻子灰,賀不疑面色不善的掉頭出小區。
許薇忍笑。
前面說了,飯怎樣都得吃,高級餐廳不必了,小區外一家中檔飯館更加方便快捷。
室外空氣寒冷,許薇用圍巾裹着脖子,秀發飄在風中,回頭率滿分。
那飯館裡,有一桌是靠着落地玻璃的,有個男性食客往外看她,目光驚豔。
許薇随意回視,再定睛………
等等。
這男的對面,那個穿着白色毛衣、踩着雪地靴的小姑娘,不就是馮又又?
她下意識就看賀不疑。
賀不疑嘛,臉已經黑的跟碳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