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了。
這是今晚第二次讓晏在舒有被抓包的錯覺,她撐手,從洗過澡後的懶散狀态裡抽出來,坐到書桌前去,一摁接聽,屏幕裡就顯示出昏暗的房間背景。
孟揭是從側邊進入鏡頭的,一手拾手機,一手捋衣領,而後把手機往桌上架着,不緊不慢看她一眼。
晏在舒往後靠,和攝像頭拉開點距離,問:“有事嗎?”
有什麼事不能當面講,非要在同一棟房子裡,同一個樓層中,隔着一道旋梯和兩堵牆打視頻。
“忙嗎?”
沒有從耳機裡聽過孟揭的聲音,跟面對面時很不一樣。
更低一點,更磁一點,類似從淋浴房裡聽外邊的聲音,總是裹一層密集的水霧,随着話音,會往耳道裡帶點不易察覺的潮。
頓了會兒,她應:“不忙,你說。”
“占用你五分鐘,”孟揭講完這句話,沒有給她開口的時間,“轉賬的名目是什麼?”
是這件事,晏在舒說:“我看門鎖修好了,A給你的那份錢,夠不夠?”
“夠,”他停片刻,“夠把這棟房子裡大大小小的門拆了重裝。”
“……”
這會兒聽出來了,聽出他對這事的意見了。
讓唐甘念了一頓飯的那兩筆轉賬,就是孟揭轉給晏在舒的,一筆是她預付的防台風庭院景觀維護、房屋檢修費用,一筆是她入住時添置的東西,包含食物酒水生活用品,林林總總,孟揭轉了她十萬。
可能是孟家家教的某種展現,也可能是擔了一個“男友”名頭,亦或者,就是跟晏在舒一樣,不遺餘力地要跟對方保持泾渭分明的界限感,所以首先在經濟上先坦明态度。
偏晏在舒不收。
收的這動作,就帶着被動的意思,晏在舒哪兒能在孟揭跟前落于被動。
不但沒收,倒過來,還跟他A一道門鎖的更換費,意思都打在臉上了——我要跟你明算賬,但方式和标準都得我說了算。
晏在舒自己意識到這些不作聲的拉扯了,但也不忙,随手撈隻筆,在手指間轉着:“不能夠。你标準高,我戰戰兢兢算賬,怕給得少了冒犯到你。”
挺會氣人的。
孟揭略微靠在椅背,手肘搭桌沿:“你要這樣說,我們能掰扯一夜。”
“那多不合适,”晏在舒笑笑,“交情也沒到促膝長談這份上。”
“你挺在意形式。”
“我這人,面子裡子,我就好前邊那個,裡子厚嘛,不怕削。”
“行。”
“……”晏在舒看他。
孟揭目光不偏不倚:“能把事情談清楚,形式我不介意,我過去,還是你過來?”
晏在舒徐徐地戳着筆尖:“你先想好,來前,咱倆的關系隻是說不清楚,來了,就變成做不清楚了。”
孟揭就笑了:“你想做什麼?”
晏在舒若無其事回:“那誰知道,孤男寡女,青春年少的,荷爾蒙蹿得比火快。”
孟揭笑更深:“戲過了。”
三個字,輕描淡寫地把晏在舒的皮勁兒壓回去,她也聰明,順杆兒往下爬,皮了一下,口舌上赢了,絕對不再自找麻煩。
“你明天還要上課?”
“上,”晏在舒把話題抛給他,“你說怎麼處理?”
“你在這裡住多久?”
“三周。”
“已經定好的不提,我請了新的家政打理,有需求寫在島台上的留言闆,他們會辦。”
意思是晏在舒隻要管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别的事兒都不用操心,這麼就把公共區域的維護和花銷都擔走了,比酒店還舒坦,還人性化,還兼具隐私性。
晏在舒摩挲着筆杆,不答,反問:“你在這裡住多久?”
“項目内容無可奉告。”
“哦。”晏在舒熟悉這套說辭,嗑哒一下,筆從指尖滑到桌面。
窗外,風止,窸窣的揉葉聲如潮退去,四下裡寂寂無聲,像在對話的間隙裡插了一段過于微妙的暫停鍵,透過屏幕,孟揭朝她看過來。
頭戴式耳機收音很好,戴久了,溫溫熱熱,而孟揭的呼吸聲就撩在耳邊,伴随這種暧昧的溫度,包裹式地在她周邊萦回。
太近了。
就像嘴唇挨着耳廓似的,有點麻,還有點别扭。
晏在舒很後悔,剛剛不該皮那一下,搞得這陣氣氛不上不下的,煩,她偏過目光,斷開了這陣若有似無的暧昧:“行,還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