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館内場場地一分為四,數西南角這塊最熱鬧,裡外裡圍着二十來個候場的學生,密切的交談聲壓着,密集的影子疊着,外圈嘈雜的加油喝彩聲此起彼伏。
晏在舒站在終點的爬繩架下,整個人利落又沉靜,跟往常的模樣不同,劉海用發夾固定起來了,露出張幹幹淨淨的臉,發帶下,眼睛很亮,那内雙微上挑的眼型特别招人,像脾氣不大好的家貓。
想撩,又怕挨撓。
唐甘跟她站在一起,就是個英姿飒飒的亞馬遜部落女武神,蜜色皮膚,高馬尾,運動背心加短褲,側額跟晏在舒說話的時候,簡直跟好聲好氣哄貓一樣,鬧得左左右右的同學都往那看。
而唐甘說的是,“你行不行?”
晏在舒微微歎口氣,開始帶了點兒鼻音:“120先叫着吧。”
還有心思玩笑,唐甘安心了,笑兩聲:“給你叫啊,還是給對面?”
晏在舒也笑。
“我去前邊看看方歧,”唐甘在她手臂拍了拍,“記住咱們的原則啊,一幹幹一票,短時還高效。”
晏在舒嗯聲,低頭,捏了兩下鼻梁,驅走那股逐漸發沉的疲感。
***
三對七,弱對強,少對多,散對精。
其他對抗組還算勢均力敵,顯著的差異化是他們這片場地格外熱鬧的原因。
晏在舒組人少,數值高,其他小組在抽簽時都在祈禱避免跟他們碰上,赢了,不會太好看,有以多欺少的嫌疑,輸了,那面兒上就更過不去了。
沒想到最後竟然抽到了程度這組。
方歧全副武裝,看着後邊聚在一塊兒說笑的敵組,人都傻了。三個知名橄榄球賽隊的運動員,一個國際田徑賽事常駐選手,兩個登山愛好者,一個校籃球隊後衛。
“這是上上簽啊?”方歧難以置信,光是把那幾個橄榄球隊隊員看一眼,他的身闆兒就已經開始疼了。
唐甘搓着手心:“怎麼,怯了?”
聽見這話,再面的男孩兒都得支棱起來,方歧還是有點兒脾氣的,他攥緊拳:“我跟……隻是專業不對口。”
“對口,”唐甘聲調拔高,“怎麼不對口?他們第一輪要跟你對上的那姑娘,那是專業的田徑運動員,這可太對口了!有個戰術,叫田忌賽馬你知道吧?”
“知道啊……”
裁判過來清場,唐甘揚眉,沒等方歧反應過來,就照他胳膊一拍,跟烙印似的,烙了個又熱又麻的印記:“去吧,皮卡丘。”
***
下等馬的任務不是赢,是耗掉對面的一個強手,但方歧真的輸得太難看了,他粗喘着氣,“你說差多少?”
裁判看了眼表:“差十秒,還行。”
還行,也就差了人家三四趟。方歧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手肘在平闆撐時磨得發紅,隐約地冒出了血絲,擱到平常他早吓死了,但這會兒卻感覺不到,他胡亂地抹着鼻子,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自個兒埋起來,又不敢。
唐甘和晏在舒就在前邊,鎮着他的身,穩着他的魂。
對方的排兵布陣很科學,第一關的十米往返跑派了田徑運動員,對上方歧這種運動弱渣,就要盡可能地拉開差距,給自己小組奠定優勢。
而第二關跳箱上踏,對方派的就是籃球後衛。
唐甘和他的速度不相上下,第二關結束後,對方甚至吹了個哨,要唐甘一個好友位。
這話講的,那股惹人嫌的勢在必得藏都不藏了,唐甘捏着美甲,半笑不笑地瞥過去一眼。
她是獨生女,唐老爹打小拿她當繼承人培養,開會談判都帶身邊的,小唐總這個名号不是昵稱,她見過風浪,挑過大梁,這種情商低下的富二代她見多了,這會兒不急撂态度,客客氣氣說了句:“行啊,賽後加呗。”
第三關仍然是唐甘,引體向上不難,但要雙腳碰杆,要做三組,還要比速度有點難度,這就有點懸念了。
對方上場的是一名橄榄球運動員,人麼,典型的雙開門,健碩,渾身肌肉,還靈活。
照理,橄榄球運動員自身的體重基數大,做引體向上這類動作會顯得吃力,但不知道唐甘是接連上場體力消耗大,還是受了上一關的影響,沒赢不說,還差了對方三秒。
第四關裁判見此,臉上帶着意料之内的遺憾和些許人道主義的鼓勵,說:“不要受前端影響。”
晏在舒彎了彎嘴角:“謝謝。”
“滴——”
二十秒後,第四關結束,計時裁判邊往首發關卡走,沒擡頭,邊跟晏在舒說:“第四關用時相同,平局,但你們前邊落後了,所以……隻是第一個循環,沒關系,就當熱身了。”
晏在舒從繩端滑下來的時候,甩了兩把手臂,腳剛沾地,隔壁組,和方歧比十米往返跑的那姑娘已經解了手環,在裁判宣布下,成為兩組對抗中首位“逃生”成功的隊員。
***
晏在舒随意地坐在地上,把鞋帶系緊,隔壁組首發關卡那兒歡呼聲震天,微小的塵粒在地面滾動着,須臾,鞋面上壓來一道陰影。
程度岔過隊員和裁判,在休息間隙來到她跟前:“剛才聽裁判講,你身體不舒服,需不需要暫停,可以之後再比。”
晏在舒系了個結實的繩結,程度堪稱紳士地伸來隻手,晏在舒沒接,一撐地就起來了。
“你看我像嗎?”
身體不适,這種話在競技場上是個忌諱。
赢了,這算西天取經途中的一難,是勝利者獎杯上增光添彩的一筆,但要是輸了,那就是皇帝的遮羞布,人人都能看到那不上台面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