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最好了,”程度半點不在意,那副開朗正能量的模樣維持得滴水不漏,“那就請多賜教。”
晏在舒目送他歸隊,在一波一波的聲浪裡,覺出了點不對勁,世上或許會有無緣無故的惡意,但很少有為此付諸行動的。
她緩慢收回目光,朝唐甘微微歪了下腦袋。
唐甘倒着走兩步,回到第二關跳箱處,也朝她回個嚣張的笑。
這點互動方歧沒看到,場間的休息時間隻有三分鐘,很快,第二個循環開始了。
田徑姑娘“逃生”成功,頂上來的是二号橄榄球運動員。
方歧站他邊上,就像個挂件,他有點兒冒虛汗,掌心裡一片冰冷的濕黏,燈光投射他,數十道目光瞄準他,此起彼伏的呼喊聲圍繞他,方歧甚至開始耳鳴了。
他一直是個特别“偏”的小孩兒,從小到大,不招人待見,也不受誰喜歡,同學們走的都是康莊大道,他就一人坐在牛角尖裡搗鼓。
似乎誰都默認了,他方歧隻能在計算機領域有聲音,在其他項目上,隻能充當背景闆,他習慣了失敗,對指責和鼓勵都麻木以待,在除了電腦桌外的地方安心地當個廢物,沒有什麼能讓他有所波動。
即便在今天,在此刻,他都有數次想要脫逃的沖動。
但。
第二輪循環開賽之前,唐甘在他手臂上掄的那一下,特别熱,特别麻,掄得他竟然産生了點赢的沖動。
方歧用力抹了把眼睛,在哨響的一刹那飛奔而去,風掠耳而過,四周的人群都成了餘光裡迅速後退的虛影。
但是不夠,短短十米跑道,短短四次往返,方歧就被對方追上了……對,是追上了,是人家甩了他一條跑道,又把他追上了。
這要是在數據防火牆……
方歧在奔跑間可以看到對方腿上的線條,和山嶽一樣的背影,他掐住自己的掌心,把那欲嘔不嘔的感覺壓下去。
這要是在召喚師峽谷……
去他大爺的!
方歧咬着牙根,連圈數都不數了,長吼一聲,撇開了腿,沒命地往前跑。
“差多少秒?”方歧氣若遊絲。
“五秒,”裁判有點兒驚訝,“可以啊,見過越跑越慢的,沒見過越跑越快的。”
方歧仰面朝天,徹底起不來了,他看到體育館天花闆上的支架,鋼鐵的冷色震懾着他的身魂,他心想這回輸定了,果然人不能不自量力,就該待在舒适區裡。
眼前一陣陣發黑,有負責後勤的老師過來喊他,把他攙起來慢慢走,他都沒大搭理,跟塊人形海綿似的,吸飽了汗,沉得眼皮子都撩不起來。
“我去。”
攙他的老師突然喊了一聲。
與此同時,周遭詭異地靜了下來,像集體在倒吸涼氣,兩秒後,場地周圍爆出陣聲浪,震得方歧腦子發昏:“……是地震嗎?我跑不動了,您别撇下我。”
“我去,”老師根本沒聽他說話,注意力全在賽場上,又低念一聲,“唐甘赢了。”
“赢不赢的,沒關系,勝敗是兵家……”方歧後知後覺擡頭,茫然道,“啊?”
視線遊移,好不容易才定到場地上,在二三關卡的交界處,方歧沒看到對方選手,隻看到唐甘捏着指頭,在沖對面挑釁地笑。
跟心髒注進了98汽油一樣,突然地一下,起跳有點兒猛了,他定在原地,在第三關關卡裡看到唐甘,那引體向上做得比他彎腰向下還簡單。
“幾秒?”他啞聲問。
老師也沒忍住,看着那塊,掐着自己的秒表:“有點遠,要以對應關卡裁判的數值為準,我這裡看,是比對方快三秒。”
觀衆重新聚回來,把白線以外圍得密不透風,方歧撇着兩條棉花腿進到圈内,第四關已經開始了,他擡頭,雙眼還沒聚焦,晏在舒已經從四米高的粗繩頂端滑下來了。
同時落地,如果他沒看錯。
方歧還沒開口,周圍已經有學生插嘴,急着問:“幾秒啊老師?”
裁判看着計時器,把數值報給跟場的工作人員,随後,工作人員确認無誤,綜合整場用時之後,舉旗,朝晏在舒這側重重揮下,叫好聲快把天花闆給掀了,誰也沒想到第一局落敗後,本該因體力消耗而被拉開差距的小組,還能以這樣摧枯拉朽的速度反擊。
随後,裁判詢問隊長逃生人選,晏在舒遙遙指一下方歧,攙着他的老師順手摘了他手環,“恭喜啊方歧,‘逃生’成功。”
赢了?
晏在舒拍着手掌裡的粉末,朝他比了個口型:【田忌賽馬。】
“操了……”
方歧目瞪口呆,他竟然是匹上等馬。
***
至此。
對抗雙方各送出一名組員“逃生”,但規則表明,隻有全員“逃生”才算獲勝,胸有成竹的優勢小組初磕鐵闆,看似弱勢的砧闆小魚那鱗片悄然倒逆。
局勢開始反轉。
而此時,體育館西南側門處的閘機“滴”一聲開,有個人單手拎着球包,慢條斯理往裡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