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憐葉淺淺的一笑,閉上眼,慢慢回憶着,道:“這宅子原是屬于一戶姓歐陽的官宦人家的。那一年歐陽老夫人六十大壽,歐陽老爺在庭院大擺宴席為母親祝壽,并請了戲班助興。宴席擺了三天,戲班便唱了三天,戲班中有個無名的旦角被歐陽老爺看中了。你知道,我們這些唱戲的是上不得台面的……”
是嗎,在我那年代,出名的角兒那是要錢有錢、要房有房、要車有車的,可是屬于社會名流。淩峙桀不吱聲,隻是笑笑。因為他知道,在古代,唱戲的被叫做戲子,的确入不了流。
“戲班走了,那名旦角卻被歐陽老爺花錢買了下來。”花憐葉小的苦澀,繼續道,“那樣的日子不好過,是連妾都不如的。”
“沒想過逃嗎?”淩峙桀很是奇怪的問道,“唱戲的都是男人,不能打那總能逃吧。”他就不明白了,為什麼那些被包養的伶人都這麼的認命,連嘗試着逃跑都不能。
花憐葉聽了他的話,小的更是苦澀了;“能逃到哪兒去呢?我們這些人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便是家裡為了生計被賣掉的。就算當真逃了出去,我又能做什麼?除了唱戲,我什麼都不會,也沒有莊稼人的那一把子力氣;或許等我學會了一星半點的謀生技能時,我也差不多餓死街頭了。更何況,他們又豈會容我逃走,畢竟是花了銀子把我從班主那裡買下的。逃出生天是死,被抓回來也是死,逃與不逃又有何區别了。”
這個……呵呵,看來還是自己想的太簡單了。前朝與今世,終究是不同的。淩峙桀很是尴尬的幹笑兩聲,不再多話,靜靜的聽他說下去。
突然間,淩峙桀發現花憐葉的眼底,竟然緩緩漾開了一種情愫——溫馨:一定是遇到了什麼開心事。
果然,花憐葉的語調一改先前的無奈,漸漸柔和了起來:“遇到他是在一個初雪的午夜。雪已經停了,月光印着庭院一片柔亮……”
“他是誰?”淩峙桀聽到此處,腦中閃過一個怪異的念頭,問道。
花憐葉頓了頓,笑道:“歐陽晟,歐陽家的大少爺。”
“你喜歡上他了。”淩峙桀急着追問。
“嗯。”花憐葉毫不避諱的點點頭,道,“那一夜我們聊的很投緣,他不像他的父親,是個很好的人,溫柔、體貼、博學多才……”
“那他對你如何?”睡懶覺跟着再次發問。
花憐葉被追問的一愕,不解的看向他,喃喃回道:“他對我很好,直到最後也很好,他……”
“你們兩情相悅,是吧?”淩峙桀不耐煩的打斷他,說道,“隻是你們都很理智,一直将這種感情深埋在心底,是吧?”
“是,你猜的一點不錯。”花憐葉聽到這裡,已知無可隐瞞,便坦誠道,“我是他父親花錢買下的,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所以,我們在一起隻能是傷人傷己。”
“可你們終究還是以另一種方式在一起了。”淩峙桀長長籲出口氣,笑的很無奈。這天下的事總是這樣,越不想它發生,它卻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既定的事實。
花憐葉如他所料般點了點頭:“我看着他娶妻生子、入仕為官,看着他對妻兒疼愛有加,有時候也會妒忌。可我知道,每到夜深人靜時,他便會來找我的。”
“最後的結局是什麼?”淩峙桀忽然間很想知道結局。因為他猜對了過程,卻猜不到結局。隐隐中,他希望花憐葉也歐陽晟能相伴到老;也如今看來,他應該死的很早。
“結局?”花憐葉一臉的幸福慢慢被痛楚所取代,語調中夾雜着絲絲萬念俱灰之态,“歐陽老爺死了,他的妻妾們逼着我自盡,做了陪葬。”那一夜,亦是一個初雪的午夜,隻是窗外的雪花紛紛揚揚沒有一絲停歇的迹象。是他端來了一壺熱酒,幾樣小菜;是他陪着自己直到最後,送了自己最後一程。這一生,自己了無遺憾,因為死在了最愛之人的懷裡;因為曾經愛過、擁有過;因為曾相約了來世。
淩峙桀長歎一聲,有些無法接受。不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而是無法接受如今的現實。“亦桢看到你,并非你所謂的偶然;而是你有意為之,我沒說錯吧。因為亦桢在某些方面很像歐陽晟,或者我可以聯想成亦桢就是歐陽晟,對嗎?”
花憐葉一愣,垂下雙瞳像是在躲閃着什麼,最終還是輕聲歎道:“淩公子好敏銳的洞察力。是的,亦桢就是晟,他是晟的轉世。這一百五十多年我沒有白等,他如約回來了,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我欣喜若狂,甚至已經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在他面前出現,所以……”
呵呵,接下去的你不說,我都能想到。淩峙桀幹笑兩聲,笑聲中的苦澀絲毫不比花憐葉之前的少。現在他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這幫人怎麼就這麼愛惹是非呢。
花憐葉等不到他的話,悄悄的擡起眼眸,卻發現淩峙桀居然對着桌子在發呆。很小心翼翼的,他問道:“淩公子,你若是去找亦桢,可不可以帶上我。”既然你已經了解了來龍去脈,就沒理由再拒絕我了吧。他心底,升起了小小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