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朦胧,雨霧彌漫遮天,隐約窺見幾抹碧色。
青年站在窗前,他身形過于清瘦,以至于肩胛骨撐起寬大襯衫,空蕩下是修長筆直的腿。
連栖指尖輕觸玻璃,冰冷傳遍全身。
外面大雨傾盆。
連栖想,他應該趕不回來的。
似為了映襯他的猜測,窗外出現一抹黑色。
有人撐傘回來了。
連栖眼瞳是極淺的琉璃色,他安靜不動時,睫毛低垂,像某種乖巧無辜的小動物。
可此時他瞳仁一縮,呼吸不經意放緩,沒什麼動作,但不難看出。
他受驚了。
房屋昏暗,伴着門鎖解開的聲音,柔和燈光落了滿屋。
皮鞋哒哒聲響起,連栖仿佛才想起什麼,慢吞吞把垃圾桶的藥瓶翻出來,欲蓋彌彰裹了好幾層紙,塞到垃圾桶最裡面。
面前籠罩一道黑影。
有人彎下腰,熟悉的木質香充斥連栖的鼻尖。
接着一道似歎非歎的聲音響起:“寶寶,你又亂吃東西了。”
連栖睜着那雙琥珀似的眼睛看他。
是讨好之色。
可面前人并未領情,一根手指強硬掰開他的唇,連栖驚慌的舌尖被他抓住,長驅直入,另一隻手箍着他的下巴,擠壓着他脆弱的咽喉,連栖感覺喉裡一陣翻江倒海,最後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幾個藥片濕哒哒落到地上,男人全然不嫌髒,掐住他下颌,手指繼續攪動。
溫熱滾燙的液體落到他手上,連栖掉眼淚也不出聲。
直到他再也吐不出來一點東西,面前的人才放過他,柔軟的紙一點點擦幹淨他的面容。
陰影離開,洗手間傳來沖水的聲音。
連栖遲鈍地,輕輕偏了下頭。
他想,這是自己好不容易偷到的藥。
就這樣吐了,有點可惜。
其實若有另一人在場,一定會詫異于房間的布局。
明明空曠的房間僅有兩人,還都是成年人,可家具所有尖銳處都被牢牢裹住,廚房所有刀具不見蹤迹,落地窗外無數鐵欄樹立,像安全的囚籠。
連栖平緩呼吸着,但很輕,若不是胸膛有起伏,他簡直像個毫無生機的軟體娃娃。
很快岑厭走出衛生間。
這時他的面容才完整暴露在光線中,男人身量極高,肩寬體長,堪稱完美的身材。可偏偏一道從耳後爬到左眼的疤痕破壞了這和平,他眼珠極黑,點綴在疤痕中,戾氣橫生,是令人生駭的長相。
他走過來,伸手把連栖打橫抱起,這時連栖卻像條瀕死的魚,啊了一聲,在他手裡彈了一下。
是微不足道的反抗。
連栖被他放到餐桌前,岑厭熟練替他綁起微長的頭發。
他直勾勾盯着,面前是碗蝦仁粥,炖的軟爛。隻是連栖看的不是粥,而是碗裡圓潤的瓷勺。
“沒有叉子。”
岑厭低聲解釋。
連栖紋絲不動,依舊直直盯着。
“不許用叉子。”岑厭語氣突然冷下來,臉上疤痕随着說話扭曲。
連栖被吓得一抖,悄悄瞥了眼男人,伸手拿起瓷勺。
他小口塞着粥,但吃的有些急,嗆了一下,岑厭伸手在他嘴邊接住吐出的粥,扯過紙巾擦拭他唇周。
岑厭臉色很冷,他仍記得上次給連栖做了牛排,就去個廁所的功夫,連栖竟然拿着有些鈍的叉子去劃自己的手臂。
連栖說自己失眠,岑厭每天固定隻給他一顆安眠藥,沒想他每次都藏在舌尖下,偷偷到廁所扣出來,攢了二十多顆,趁今天他出門辦事,一口氣全吞了。
甚至他還知道避開監控偷吃,岑厭心底戾氣翻湧,可接觸到連栖濕漉漉的眼神時,他又心軟了。
連栖放下湯勺,眼巴巴看着他,沒有岑厭的指令,他不知道該去做什麼。
他害怕岑厭。
但有時又任性地,恣意地騎在他的頭上。
連栖大腦有些空白,很多事情他記不清。
每天無意識的抽離,無窮無盡的噩夢,以及坐在窗前發呆,幻想自己是那隻飛翔的海鷗,隻是偶爾會被雷暴擊落,他和它們打招呼,求它們帶自己走。
每次下雨時,連栖又會覺得自己是朵潮濕的蘑菇。
他慢吞吞想着,如果自己有毒就好了,他可以掰掉一塊吞進肚子。
就像現在,連栖想,那個陶瓷勺子好像可以敲碎。
他可以用碎片割斷自己的手腕。
就再也不用難過了。
似看穿了他的想法,岑厭傾身,把他抱起來。
連栖被放到柔軟的床上,眼睛依舊圓圓睜着。岑厭知道自己沒必要軟下語氣,連栖不會聽,幹脆兇狠開口:“不睡覺明天沒有故事書。”
連栖這下安分了,乖乖閉上眼睛。
輕輕帶上門,窗戶打開,這裡是一座小海島。
下過雨鹹濕的海風灌入,吹得岑厭衣裳鼓起,他指尖亮起火星,煙霧彌漫,被海風一路帶走。
煙灰缸早已堆滿,岑厭撣落煙灰,黑眸靜靜看着窗外。
這座島隻有一間屋子,兩個人,一座塔。
他和連栖在這裡生活了兩年。
他遇到連栖的時候,對方蜷縮在半人高的鐵籠裡,瘦的跟隻貓兒似的。
好不容易養胖了一點,也隻有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