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眼睛登時睜大,不可思議的看向宋尋,似乎是根本沒想到會被他猜中。
“不過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因為什麼愧疚,是因為身患絕症藥石無醫,讓父母散盡家财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而愧疚,還是因為一場蓄謀好的自殺變成驚慌一場,你家人因此又驚又怕而愧疚?”
“林歌你可以告訴我,到底是因為哪個原因你才表現得這麼反常嗎?”
他的聲音不大也沒有明顯的語調起伏,整體就像是陳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林歌卻明顯的不再冷靜,連表面的維持都做不到似乎是被說中了。
病房裡沉默好半晌,但宋尋知道,此時坐卧在病床上林歌的心裡是萬般糾結。
有過了一會兒林歌才終于忍不住一般開口,同時看向宋尋的眼神帶着滿滿仇視,“你又懂什麼?你這種人命好活的輕松,就想當然以為所有人都很輕松!你以為我不想活着嗎?我告訴你,我比誰都想好好活着,比任何人都想見到明天的太陽……隻是如果我活着,這麼多苟延殘喘一天就會連累家人多一天,我活着他們就沒法好好活着。”
“你知不知道這個藥多貴!我每天跟燒錢一樣!我爸媽就是普通人,怎麼治的起!”
林歌聲音有些激動,因疾病而蒼白無血色的臉上表情有些扭曲,“我才十六歲!但我有什麼辦法!這個病叫血癌,血癌你懂嗎?!這個病需要幹細胞移植,沒有合适的配型就隻能等死!即使找到配型後續的排異也不一定能熬過去!到時候隻能留下一個被吸幹了血的家人……這些年我已經花了家裡太多錢了,我不能再拖累他們了!”
林歌說完嗤笑一聲,似乎是對自己剛才說的話很是嘲弄,“是啊……連好不容易找到的合适的配型都被人搶走了,哪有後續的事情……都是我之前想得太天真,哪有那麼幸運?”
想到過去的事情,女孩的臉似乎因憤憤不平漲紅,話沒說完就開始劇烈的咳嗽,随着咳嗽鮮紅的血緩緩順着鼻子流下。
血癌患者後期會難以控制的流鼻血,伴随着暈眩和惡心,林歌麻木的任憑血劃過慘白的臉頰,眼淚順着眼角滑落。
宋尋連忙從床頭櫃上拿紙抽給她,幫女孩輕拍後背慢慢恢複平靜,才松了口氣,開口平靜道,“剛才你說的我都懂。”
注意到她詫異的目光,宋尋解釋說,“昨天半夜宋醫生救了你,所以醒了以後知道這件事就明白宋醫生不是一個普通人,我猜你背後的人曾經承諾過你,隻要這麼做你就一定會萬無一失在昨夜意外死亡。”
見女孩緩慢的點了點頭,宋尋繼續道,“所以你自然而然以為我和今天來的那個人都和宋醫生一樣是不尋常的人,但我現在告訴你,我和剛才病房裡你見到的兩個人不一樣。”
“雖然我也不知道到底他們有多厲害,但大概他們能有本事掌握自己的生死,不過很可惜我沒有這種本事,我和你一樣都是普通人,都一樣倒黴。”
他頓了頓,“你是疾病纏身,但到底不算是徹底沒有希望,如果有合适的配型還有很有可能好好活着的,而我是根本不應該活着……過去十幾年裡幾乎每一天我都會被詭異的事情纏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進入比恐怖片裡都可怕的幻境,甚至我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經常感覺有人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在窒息前才放手。”
“大家可以累了倒在床上但我不敢,因為有一次我沒注意仰面倒在床上的瞬間,真個人仿佛掉進了深海。”
當時的宋尋下意識呼吸,但口鼻裡進的卻全是鹹澀的海水,随後就是猛烈的嗆咳,但背後被人死死壓着,直到溺弊雙眼發黑死過去後再睜眼,才發現自己是在家裡的床上。
宋尋自嘲的笑了,伸手指着自己,“我現在能多活幾天不過是靠着景行,但這哪是什麼長久的辦法,我連他為什麼幫我都不知道,能趁着這個機會多活幾天就是賺到幾天。”
他平靜地好像不是在說自己一樣,語氣平靜和緩,沒有一點情緒。
“家裡這些年也确實被我拖累,印象裡從小到大,房子越換越小位置越來越偏,媽媽身上那些熟悉的首飾一件件消失,家裡的車也換得越來越破,二手到不知道幾手冬天打火都要好幾次才能打着。”
他頓了頓想了一想,“前一段時間冬天最冷的時候,家裡樓下新開的超市辦開業活動,大概就是那種下載各種軟件填寫個人信息的,獎品是一提衛生紙。”
“我記得他們在工作人員不斷地催促下,彎着腰捧着手機手凍得通紅,在超市門口站了大半個小時才填好,就為了兩提紙。”
宋尋眼神平靜,還在繼續說,“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過得很好,最起碼比現在好多了。”
“所以我懂你。”
“……”
宋尋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面色和剛進病房時一樣平靜,仿佛剛才說的是别人的經曆一樣對自己無關痛癢。
其實還有很多沒說,但是他不想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