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尋不是真的那麼看得開,隻是在那種無力感中掙紮太久了,當獵物被捕食者一直戲弄在股掌之間,在每次利爪即将撕破喉管時停住,那種戛然而止的感覺對獵物來說不是重見天日的解放,而是對未來懸于對方一念間生死的極度恐懼和疲憊無力。
這種無力感從骨子裡發出,讓人全身惡寒——你的命不過是某個人的消遣,你絕望時的崩潰醜态在他眼裡是一道下飯娛樂。
林歌擡起頭注視着眼前的少年,格外單薄纖瘦的身軀,似乎躺在病床上的不應該隻有自己一個人,眼前的少年何嘗不算是病入膏肓。
她隻覺得心口似乎憋悶的開始銳利刺痛的感覺散了一點,渾身虛浮無力,疲憊感瞬間吞沒原本就強打着的精神。
“……”
病房内沉默好半晌,林歌微微偏過頭看着窗外堪堪夠到窗子的幾枝梧桐樹枝。
北方回暖不早,雖然已經入夏一段時間了,法國梧桐的葉子也隻是吝啬地張開細弱的幾片和秋冬落葉時一片片碩大的很不一樣。
她突然開口,眼睛卻還是盯着外面,“你們想從我這兒知道什麼?”
外面天氣不算好,像是很快就要下起雨,天色灰蒙蒙的,外面光也不是很亮。
從宋尋的角度可以看見女孩的整個人,她疲憊的神情自己最熟悉不過,現在她雖然在和自己說話,但卻是情緒激動後不得已的應付,她一定很累。
他輕輕歎了口氣。
“不要歎氣。”林歌并沒轉過頭,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帶着十幾歲少女介于稚氣和成年之間的特殊聲線。
“歎氣後會更難受,我試過。”
沒等宋尋說什麼她接了下去,“我是昨天下午見到她的,當時從我這個角度能看到夕陽在天邊最後的一點點亮光。她說能幫我解脫這一切,讓我家人不再受我拖累,我一開始是不想答應她的,畢竟結束自己生命的方法很多,我不希望讓一個很明顯對我有所圖謀的外人插手。我要是活膩了,大可以自己來。”
她頓了頓,圓圓的眼睛慢慢的眨了幾下,“似乎隻有我一個人能看見她,其他人都不行,我拒絕了她之後,她也沒離開。”
“不過我并不害怕,對我而言最多不過失去生命,隻是早一天晚一天而已,但她什麼都沒做,隻是靜靜坐在這裡陪着我,就是你現在坐着的地方。她靜靜地看着我,等到房間一點點變黑,直到黑透也沒離開。”
林歌終于轉過頭看着他,“你猜我為什麼答應她?”
“……”
宋尋想如果是正常的情況,無非是金錢,健康,地位或者各式各樣的誘惑如替你照顧家人等等,但那個背後的人似乎并沒有那種本事能誇口許下這種願望,或許隻是說出來騙女孩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
“當時已經很晚了,其他人都被我趕了出去,其實我還是害怕的,不過不是因為我自己,我害怕她會一氣之下傷害我的家人。病房裡隻有我和她,我身上很難受,當時還低燒,胃裡翻江倒海。”
“我感覺到她一直看着我,等我側身幹嘔的時候她給我遞了紙巾,她的手冰冰的,應該不是人。”
林歌往後靠了一下,閉上了眼睛,“她說她有一個愛人,她不想離開他,想讓我幫幫她。她說我應該明白離開深愛之人的痛苦,既然不久于人世,不如成全她……”
“所以你答應了?”
她重重一點頭,無奈一笑,“我當時想,不如給我們兩個人一個解脫,我是真的很累了。”
房間裡隻是沉默,陰雲似乎散開了,最後一絲夕陽的餘晖灑在女孩慘白的臉上,似乎是無限眷戀但還是沉入雲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