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燼在得知陸時還有生的希望後,幾乎是一刻不停留地展開了尋找的嘗試——
他除了天誅宗,在無數修士惶惶不可終日的探查下,跨過山河四洲,徑直踏進了天機閣的宗門。
封燼沒有受到任何阻攔,殿門敞開,他走入其中擡頭才見此地已經換了個主人。
一席雪色麻衣的青年輕輕颔首,沉靜的神情宛若一尊活過來的石像,昔年那個頑皮、會偷懶的少年早已在這時間長河經久沖刷中充滿了歲月的積澱。
他向這位元初界僅存的仙表達敬意,而後才緩緩開口,解答了他的疑惑:“師尊早已于三百年前同摯友法源大師一并駕鶴西去。”
封燼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距他上次踏足此地,已經過去了好幾百年,也難怪道承都換了代。
但他這驚異隻持續了一瞬,就被抛之腦後,他談及了自己的來意:“域外之人,如何尋覓?”
青年垂眸,陷入了沉默,封燼看見了他眼中的糾結,而非為難。
換言之,他有答案。
他上前一步,雖沒有動用靈力,但高大的身形卻是極具壓迫:“交出答案,本座許你一諾。”
仙之一諾,不可謂不重。
青年卻仍是搖頭。
封燼血眸驟冷,但青年卻仍是不卑不亢,他緩緩道出原因:“天機閣順應天命,不沾凡塵,這一諾,天機閣不能收。”
“至于仙尊所問之事……”
他擡手,殿内大陣轉動,一個布滿時間痕迹的木盒出現在他手中。
青年雙手捧着,将其遞給了身旁的封燼,恭敬道:“這便是師尊彌留之際,特意叮囑我轉交仙尊之物,他說,仙尊看完就能找到答案。”
“是麼?”
封燼浮現出在那場婚宴上的草草一瞥,那個孤高出塵的老人模樣出現在眼前,他眼裡的冷意有所消減,在接過木盒離開之後,緩和了語調道了一聲:“多謝。”
“你既不要俗物,那本座在此立誓,天誅宗會止戈三百年。”
他話音剛落下,就有金光閃閃的功德降下全歸天機閣,因為他們扼制了無數樁血腥與殺戮。
封燼回完禮後不再多說,轉身就走。
青年無可奈何,道則所賜不可拒,他隻得躬身道謝:“恭送仙尊,祝仙尊……得償所願。”
封燼沒有回天誅宗,而是去了北境。
昔日冰封的雪原随着魔物隕滅而冰雪融盡,衆人這才知,古書上的記載不是無稽之談,北境果真是一塊靈寶遍地、靈脈充足的寶地。
隻是卻無一人膽敢肖想。
自北境驟變後,一尊仙階法陣便将這塊大地死死困守住,直到封燼發動長達兩百年的巡天之役四處尋找複活之法,衆人這才恍然大悟,那是平念尊的埋骨之地……
自此,北境成了名副其實的禁地。
封燼隻身一人抵達了北境深處,荒古戰場依舊維持着原樣,枯骨、血氣沖天,唯一的區别,隻是在這戰場中央新起了一座素淨的墳茔。
墳前無碑,但孤零零豎着的一柄長劍昭示了其身份。
封燼在墳前駐足,血眸垂落,停在古劍之上,緩緩道:“平念,好久不見。”
“……”
卻遲遲等不來任何回應。
仿佛這隻是一柄最普通不過的凡劍,而非聽懂人言、擁有靈智的絕世神兵。
封燼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自他走後,你便一直在這裡。明明從未被任何契約束縛,卻仍是不肯離去……平念,你也一直在等他回來吧?”
封燼自嘲道:“從某種層面來說,你我算是同病相憐。”
“嗡。”
沉寂的神兵終于有了反應,長劍破土而出,朝着封燼揮出全力一劍,淩厲的劍光破空劃去,似是要将其斬于劍下。
隻是失去了主人掌控的神兵所發揮的威勢有限,遑論他眼前的人修為早已臻至化境。
劍光連封燼的護體真氣都沒能觸及就驟然湮滅。
平念還想再斬,卻被封燼先一步握住了劍柄,它立刻勃然大怒,動用一切威勢試圖逼他放手。
哪怕自毀,隻要能跟封燼劃清界限,也無所謂。
自它主人離去後,它視封燼為罪魁禍首,無一日不憎恨他。
封燼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動用自身所有靈力暫時壓制住平念後,道出了自己的來意:“平念,你也還想再見他吧?那就幫我。”
神兵猛地停止了掙紮,劍身警惕地微顫着,像是在猶疑思索他這樣做背後的目的。
被懷疑封燼也不惱,反倒是拿出了一本古籍,在它面前翻開:“我找不到他,元初界與他羁絆最深的,便隻有你了。”
平念定神望去,書中的記載令它有些訝異。
這正是上一任天機閣主天一道人所留封燼之物,上面記載了他經過數百年鑽研,最終總結歸納出找到異世靈魂的方法,所謂——念。
界壁寬厚,洪荒瑤瑤,唯有思念方能跨越這漫長距離,方能有一線感知的機會。
平念瞬間就明白了他找上自己的用意,瞬時間,即便如今它隻是一柄連一句人言都說不出來的劍,但封燼仍是能夠清晰看出它無情地嗤笑與嘲諷。
它在說,你也有今天。
封燼眼中閃過一絲悸恸,即便早在聽到陸時在意識消散前對自己那一句恭祝就已知道他對待自己的心意,此刻封燼這顆在胸膛中強勁跳動龍心仍是蓦地疼得不行。
陸時,在一起八百年,多少次生死與共,你竟對我哪怕一絲一毫超出常人的情意都沒有麼……
他壓下翻湧着的狂躁情緒,看向眼前長劍,甚至用上了一絲請求的語氣:“平念,幫我找到他,讓我帶他回來,好嗎?”
平念陷入了沉思,許久,它發出微顫。
它同意了。
理由很簡單,它也很想再見陸時一面。
“那我們開始吧。”
封燼臉上浮現出喜色,松開了手掌撤去了桎梏:“你隻要在心底呼喊陸時的名字……”
但平念卻沒有依照他預想中照做。